《小丑》撤拍带来的话题

（文 / 曾焱）

10月底，纽约苏富比宣布毕加索画作《小丑》从11月3日的夜场撤拍。在平时，这件事情不至于成为多么重大的话题，可现在处于非常时期，联想就多了。9月雷曼兄弟宣布破产引发欧美金融海啸后，艺术品市场一直是被观察和猜测的漩涡地带。9月16日和17日，纽约苏富比、佳士得按照预定日程举行了几场瓷器工艺品的拍卖，成交额正常，没有显示出受经济问题冲击的负面效应，但当时离雷曼兄弟宣布破产没几天，有人认为是冲击波尚未到来。11月3日苏富比的“印象派和现代艺术”夜场是市场观察人士等待的一个风向标，《小丑》临阵撤拍之前就有各种传言伴随，当苏富比9月宣布这件画作要拍卖之后，有人传出消息：卖家拒绝了拍卖公司提供担保金的提议而选择无担保方式提交，协议中也注明卖家有收回画作的权利。于是关于卖家对市场没有信心的猜测始终都存在。纽约苏富比“印象派和现代艺术”部门负责人大卫·诺曼解释撤拍“纯属个人原因”，但还是很难让人不把它和美国金融危机带给艺术市场的冲击联想在一起。

《小丑》这幅画是意大利裔美国艺术家、收藏家恩里科·多纳迪（Enrico Donati）生前的收藏。关于多纳迪，国内很多报道只是提到一句，其实他本身也是个有传奇色彩的话题。2008年4月，99岁的他在纽约曼哈顿家中去世，有媒体用上了“超现实主义的终结”这种字句。

与毕加索一样，多纳迪属于艺术家中的“成功人士”，这种成功不单指艺术成就本身，也包括他们对外在世界所拥有的灵敏触觉和天才掌控力。多纳迪大半生都以“最后一个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的面目出现，但他的风格其实不断在转台，超现实主义日渐凋零，他却从未落伍，各时期作品在Moma、古根海姆和惠特尼这三大现当代艺术博物馆里都成为重要馆藏。与其他画家不同的是，多纳迪还是一个极其成功的商界富豪，需要说明的是，他的生意和艺术毫无关系：20世纪60年代，多纳迪买下纽约古老的香水贸易公司Houbigant，多年经营有方，1978年《财富》杂志公布他的身家，公司资产价值5000万美元。

多纳迪20岁就拿到社会学博士头衔，多年后回忆这段经历，他自称是为了取悦家人，之后就转向自己喜欢的音乐了，先是回家乡米兰跟随名师学习作曲，学成后他觉得意大利在政治高压下艺术氛围沉闷，转去巴黎蒙马特混了一段日子，与几个法国音乐家一起做前卫音乐。也许是人类学给他的积累，多纳迪对北美地区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的艺术品也很着迷。1934年他专门跑到美国，在亚里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的印第安人聚居区游历了3个月，四处搜集印第安史前艺术品，把所有随身物品都用来交换霍皮人的彩绘陶偶和其他古器物，这是他最初的一批收藏。1968年多纳迪接受纽约电台访问，说年轻的时候实在太穷了，有一次在加拿大蒙特利尔的收藏家那里见到巴芬岛的珍贵木头面具和象牙制品，却没有钱买，只能错过。在毕加索、马蒂斯等人让非洲面具和木雕在巴黎艺术圈成为一种时尚之后，多纳迪却以意大利人对色彩的敏感，更倾心于北美印第安人的彩绘陶偶和面具。

多纳迪重返巴黎那年，超现实主义艺术运动在法国正红火，多纳迪由此确认了绘画是自己艺术天分的最后去处。1939年，多纳迪躲避战难到纽约，1942年举办第一次个人画展。朋友将他引荐给同在美国避居的安德列·布勒东，这位法国超现实主义之父对他说了一句话，“你是我们的一分子”——这个“我们”，包括恩斯特、达利、唐居伊、杜尚和基里科等欧洲艺术家，他们都在纽约避难，每天中午到西区56街的一家法餐厅聚会。多纳迪在纽约被巴黎的超现实主义团体接纳了，战后他成为1947年“超现实主义国际画展”的重要参与者。

这样的背景，对拍卖公司本来是难得的际遇，既可靠又耀目。法国一家艺术媒体在报道中说，当得知毕加索的这幅《小丑》将在11月初纽约苏富比“印象派和现代艺术”夜场出现时，买家们曾有很高的期待，因为这幅画已经有45年未曾公开露面。1947年，多纳迪从巴黎最有名的艺术商人卡恩维勒（Henry Kahnweiler）手中买下此画，当时价格是1.2万美元。卡恩维勒是20世纪多位现代绘画收藏家背后的推手，对于立体派和野兽派绘画，他的见识超越时代。毕加索画出《阿维侬少女》之后，正是卡恩维勒第一个意识到，这幅作品将成为现代绘画史上划时代的分隔线。《小丑》也是毕加索立体主义画风的代表作，画面以玉绿、玫瑰红、琥珀色等色块组成，古朴又艳丽，多纳迪选中这幅毕加索作品来收藏，和他对印第安人彩绘陶偶的那种色彩感觉的迷恋有某种相通之处。《小丑》完成于1909年，多纳迪在这一年出生，这可能也是他购买这幅画并终身收藏的一个原因。

苏富比拍卖行之前对这幅画确实寄予厚望，10月初带往伦敦展出，10月中旬又在莫斯科让该画和买家见面，11月3日晚它本当是华彩出场的主角。大型拍卖会上，毕加索作品不少见，但多是他后期作品，如果有早年代表作上场，必定成为争夺焦点。今年春拍之后，有实力的买家对毕加索早期重要画作本来拥有两个期望值：一是苏富比原定11月3日拍卖的这件《小丑》，估价3000万美元。另外一个早就被热炒出来的消息，是佳士得将在明年2月拍卖毕加索1914年的一幅画作《桌上的乐器》，估价据透露高达6000万美元，原藏家是今年6月刚去世的时装大师伊夫·圣洛朗，这幅画属于他名下基金会和佳士得合作举行的他个人收藏品专场拍卖，其中也包括被中国国家文物局质疑并要求撤拍的圆明园兔首和鼠首。

拍卖行业，无论国外还是国内，目前对于市场前景都不确定，而相对乐观的预判则来自于对全球性艺术市场风险分散的可能性。10月30日，就在《小丑》撤拍引来对欧美市场的不利判断时，佳士得拍卖行带了价值3.5亿美元的现当代艺术品到阿联酋的阿布扎比举办拍卖展览，观察人士认为这是他们在寻找新兴市场的藏家，期待中东、亚洲和俄罗斯这些市场的表现能够避免金融危机对艺术市场价格产生过于集中的冲击。

11月3日夜场虽有《小丑》退场，但最后整场拍卖的结果还不错，部分印证了上面的乐观预判：20世纪俄国抽象绘画大师马列维奇（Kasimir Malevich）名作《绝对主义的创作》成交6000万美元，买主是俄罗斯收藏家。印象派大师德加的画作也以3700万美元被一位日本收藏家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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