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冲突?》发表15周年

作者:薛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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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廷顿是否成功预言了“9·11”?

《文明的冲突?》一文和去掉了问号的同名书籍当年在政治学家中引起了一场骚动,他们大多拒绝相信在“冷战”结束之后,未来的冲突会是因为如此旧式的东西,而亨廷顿预言:“冲突的主要根源将是文化上的,文明之间的错位线将是未来的战线。”

现在,因为中风、心脏衰竭和糖尿病并发症,亨廷顿只能卧床或坐在轮椅上。81岁的他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玛莎葡萄园岛上的护理机构过着陪助式的生活,跟他结婚已有50年的妻子住在附近用《文明的冲突》的版税建造的一幢房子里。亨廷顿还会收到大量信件和电子邮件,《文明的冲突》被译成了多种语言,最新的一种是阿尔巴尼亚语。

格林韦说:“也许对文明的冲突最清晰有力的批评是福阿德·阿贾米(Fouad Ajami)在1993年写的,他说亨廷顿的文章没有充分考虑现代化,各种文明已经不再纯粹、独特,亨廷顿低估了现代性和世俗化的坚韧不拔。”

阿贾米说,康拉德小说中一个角色首次到达苏伊士运河以东时注意到,“东方向我说话,但用的是西方的声音”。但是在康拉德生活的时代,西方对东方的控制正处于顶峰时期。亨廷顿看到,随着帝国主义和“冷战”的终结,东方将开始回升。他认为,区分各种文明的特点中,最强有力的是宗教。宗教是人类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文化还有别的部分,比如语言,语言让人们能够跟外界交流,而宗教提供了人们看待世界的框架。

但15年之后,阿贾米又著文承认他错了,亨廷顿是对的。他在刊登于今年1月4日《纽约时报》上的文章说:“那19个在9月11日袭击美国的阿拉伯年轻人给了亨廷顿想象不到的历史对他的预言的遵从。一度占主导地位的西方化的意识形态衰退了,西方化和现代化未能横扫一切。”当年,他认为西方带给非西方的东西已经成了世界性的东西。

当时他质疑亨廷顿关于文明保持完整、一成不变,在永恒的天空下密不透风的说法,认为现代主义的共识将在印度、埃及和土耳其等地得势。“近15年过去了,亨廷顿关于文明的冲突的论点看起来比我那时对他的批评更令人信服。比如,近年来,主张世俗化的凯末尔主义受到攻击,土耳其现在选出了一位伊斯兰背景的总统,公开挑战军队和官僚精英。出现了亨廷顿预言的重新界定民族的身份。”

“9·11”是否是文明的冲突的例证,证明了亨廷顿的理论?萨义德在发表于2001年10月22日的《国家》周刊上的文章《无知的冲突》中说:“由一小撮疯狂好战分子执行的精心策划、可怕至极、动机病态的自杀攻击与大规模屠杀,已成为亨廷顿学说的例证。大家并没有看清事件的本质是:一小撮狂徒为了罪恶目的而胁持了宏大的理念。”

萨义德认为,亨廷顿等人“鲁莽地下断语,将庞大的实体拟人化为西方和伊斯兰,仿佛复杂的认同、文化等问题存在于一个卡通一样的世界之中,大力水手和布鲁托打得不可开交,而且其中比较合乎道德的那一方总是能够压倒敌手。显然亨廷顿和路易斯都无暇思考以下的问题:各文明的内在动力与多样性;当代文化对文化的定义与诠释的主要争论;一种并不太引人注意的可能,出于煽动和无知,擅自为整个宗教或文明代言”。

按一些媒体的说法,这一小撮狂徒的影响力在减小而不是扩大。扎卡里亚在美国《新闻周刊》最新一期的封面文章《我们是否需要一位战时总统》一文中说:“现在非常明显,基地组织及其理念并非像以前它被描绘的那样,是遍布全球的怪兽。基地组织及其理念在过去7年间已经失去了支持。恐怖组织发起大规模行动的能力已经被粉碎,他们的资金流变小了,也受到了更加严密的跟踪。虽然一些小的组织仍然能造成巨大的破坏,但是这一运动还对美国和西方世界存在威胁吗?不是了,因为基本上它很虚弱。基地组织及其同道有几千名‘圣战’分子,没有一个国家作为基地,没有自己的领土,资金也有限。更关键的是,他们缺少一个有广泛吸引力的意识形态。他们不仅跟美国而且跟大部分穆斯林世界为敌,实际上,他们以现代性为敌。”

2006年9月,詹姆斯·法洛斯在《大西洋月刊》上的一篇文章说,如果说曾经有一场针对伊斯兰激进分子的战争,现在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后者失败了。扎卡里亚说,美国不应该再夸大它受到的威胁,对恐怖袭击做出巨大的过激反应。布什及其周围人将它看做急迫的军事问题,而它更是一个长期的政治和文化问题。军事预算的大幅度增加、对伊拉克的单边行动、国土安全部的设立、对签证和旅行的新限制都可以归因于这种战时国家的感觉。没人做过成本和收益分析,约翰·米勒指出,为了防止炭疽夺去5个人的生命,美国政府为新的安全措施花费了50亿美元。这正是本·拉登期望的,他在解释“9·11”袭击的目标时说,他们只花了50万美元,就给美国经济造成了5000亿美元的损失。

“9·11”恐怖袭击对经济造成的冲击是因为它们的规模,因为它们是那种袭击方式的首次运用。从那之后,每一次成功的恐怖袭击——在印尼、沙特、摩洛哥、土耳其、西班牙和英国——对世界经济的影响都要小得多。

要么共有一个世界,要么毁灭

7月16日至18日,旨在讨论世界多宗教、多文化实现对话,建设一个和平、公正、繁荣的和谐世界的世界对话大会(World Conference on Dialogue)在西班牙马德里举行。

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和沙特阿拉伯国王阿卜杜拉共同主持了会议开幕式。来自世界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宗教领袖、学者及政界人士等200多人出席了大会,包括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罗马尼亚前总统康斯坦斯库、“世界宗教和平大会”秘书长威廉·温德利、“世界宗教领袖千年和平峰会”秘书长巴瓦简。

沙特官方人士说,之所以选择在马德里召开这次会议,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历史上的象征意义:在8世纪至13世纪,在那里,穆斯林和交人头税的犹太人、基督徒祥和地生活在阿拉伯人的统治之下。

此次大会的目标和主题包括:强调宗教已成为人类社会中一个重要因素;反思不同信仰和文化的追随者以往对话成功和失败的经验,以此在未来的对话中巩固它们的积极影响,避免消极影响;研究和分析可能阻碍对话取得预期成果的障碍;在国际水平上协调各方工作,消除与人性和人类共同价值相抵触的负面行为所带来的新挑战;巩固道德价值和崇高的社会实践,应对无道义和无政府状态、道德沦丧和家庭的瓦解;抑制推动不同民族文化和国家之间发生冲突的趋势。

全球对话大会计划达到以上目标,设立以下5个基本主题:对话及其宗教和文化基础;对话在人类社会中的重要性;对话领域的普世价值;对话的评估和改善;对话和共存文化的传播。

大会公报、4页的最后声明谴责了恐怖主义和乱交等各种祸害,声明还说:“恐怖主义是一种需要国际联手,认真、负责、公正地予以打击的现象。这要求各国对恐怖主义的定义达成一致,指出其根源,实现世界的正义和稳定。”声明要求人们“拒斥各种呼吁文明的冲突的理论”。

对于各种文明之间的关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哲学家阿基尔·比尔格雷米(Akeel Bilgrami)说:“冲突也可以是良性的,哪怕是文明之间的冲突。”

占人类大多数的非西方人已经从西方殖民统治的那段短暂但天翻地覆的时期走了出来,世界与西方接触的故事是否会重复世界与亚历山大以后的希腊文明接触的过程呢?汤因比说:“人类的选择实际上只有两个:要么共有一个世界,要么毁灭。我们可以猜测,在一个通过自愿协商而联合起来的未来世界里,由于西方的某些态度和目标具有破坏倾向,而其他的文化价值体系提出相反的有力主张,因此西方社会必定泯灭自身的文化侵略能力。”■(文 / 薛巍) 文明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