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森在606房间

（文 / 曾焱）

( 三种雅各布森椅:天鹅 )

坐在位于哥本哈根老城区的拉迪森－斯堪的纳维亚航空皇家酒店（Radisson-SAS Royal Hotel）大厅，我们身下是那几把早就听说过的血统纯正的原版“天鹅”椅，墨绿皮面已见斑驳了，让人立马感觉到时间在这大楼里面的分量。50年了，这幢建筑从外观已经看不出太多风光，当年作为丹麦工业设计大师阿纳·雅各布森（Arne Jacobsen）的设计酒店代表作，它曾是哥本哈根天际线的最高点，被人形容为“玻璃烟盒”的建筑形态在现代建筑设计史上留下过很深的刻痕。现在这座酒店几乎成了雅各布森设计作品的收藏馆，从大厅到酒吧、餐厅、赌场（哥本哈根唯一允许设在饭店里面的赌场），所有仍在使用的雅各布森的旧，都是它面对豪华对手尚可保持优越心态的底气。

我们等着去看的，是那套有名的606房。走出老电梯，举目正对就是那扇让很多年轻设计师仰慕的白色房门。606是酒店唯一完整保存50年代原貌的房间，里面所有配饰，包括家具、地毯、灯具、洁具，都是雅各布森当年亲自设计布置，可算作代表战后50年代工业设计风格的立体式收藏。靠近写字台，是那把20世纪最宝贝的椅子之一:雅各布森“蛋”椅，1958年原版制造，全世界也没有几件了，其中一件在拍卖场上卖了7万欧元。带我们参观的酒店年轻主厨介绍，这套房间住一晚大约600～800欧元。客人如果要想体验，多半提前一个月预订才能排上。房门终于打开了，里面其实并无期待中的夺目。房间很小，极简风格的床、写字台、座椅、床头柜，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色彩配置上，和整幢酒店内饰一样，雅各布森用了他喜欢的灰绿、锗黄、湖蓝搭配，鲜亮中却给人沉静的观感，不知道是不是50年时光做旧的效果。

雅各布森这个人，还有他的设计，都像是能从哥本哈根这座城市里面长出根来，由生到死，没有疏离过。起初他不过是一个在哥本哈根技术学校学习泥瓦匠手艺的犹太男孩，考进丹麦皇家艺术学院以后转向建筑设计。1930年，毕业3年雅各布森就有了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但之后他所期待的成名并未以这种速度到来，“二战”则把这个过程推到了50年代才算完成。受战后实用的德国现代主义设计影响，雅各布森始终以材料性能和工业生产过程主导自己的设计，一切不必要的繁琐都被理智放弃。由手艺人转向设计者，当泥瓦匠的经历给他的好处就是看得到功能和实用，也看得见细部。在他的设计中，功能主义有了雅致的形式，细节处置让实用节制显得形体完美。

雅各布森把设计师和建筑师的身份合而为一，他声称自己的设计思想是“从匙勺到城市”，多数生活设计为特定建筑而作，建筑变得就像艺术家工作室里的油画或者雕塑，成为一件个人作品而不再是多类设计师的分工合作。门窗、家具、陈设、地板，墙纸、灯具、门把手，这些细部变得和建筑外观同样重要，从形态到色彩，雅各布森都要亲自去完成。20世纪50年代他设计过三种经典座椅，除了1952年为诺沃公司设计的“蚁”椅，1958年两个系列——“蛋”椅和“天鹅”椅，都是在建造这家酒店过程中产生的结果。1956到1961年，雅各布森用6年时间来做这家酒店，想必那是一种魔怔的状态，对一幢二十层高大楼里的所有细部欲罢不能。这之后，他同样完整的建筑设计作品只有一个，便是60年代初期为牛津大学建造的凯瑟琳学院。和下榻哥本哈根饭店的客人一样，直到今天，凯瑟琳学院的学生还是坐在他建造的大楼里，用他设计的刀叉餐盘吃饭。

“蛋”椅和“天鹅”椅在这家哥本哈根当年最豪华的酒店露面之后，雅各布森和丹麦家具制造商弗里兹·汉森（Fritz Hansen）合作，完成了20世纪里设计师和市场结合的经典版本。其实就是在雅各布森设计皇家饭店的同时期，弗里兹·汉森取得了一种新技术的使用权，即在椅子内部浇铸，使它的外壳成为一个连续整体。雅各布森得知后，在工作室里用石膏模型的形式，设计出能够应用这种新技术的作品原型，先呈现于饭店中，再推向市场。不管是否在设计史上有重要位置，那些家具市场上的流行设计几乎都会经历由炙手可热而后冷落的市场抛物线，唯有三版雅各布森椅，50年未被市场抛弃，反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重新在全球高热一回。早在60年代中期，雅各布森椅作为一种代表未来主义的时尚，已经在纽约和伦敦等地的新潮酒吧、前卫剧场遍地开花。随着50年代工业设计风格在年轻设计师中再度受宠，最近一个流行波段又从2000年发端，价格在普通市场和收藏市场不断上涨。比如“蛋椅”，最早的几批原厂原版制造，全球大约还有千件，每件的转手价格约5000欧元。50年代的原厂版很难见到，前两年纽约拍卖了那把“蛋”椅，成交价7万美元，创20世纪设计作品拍卖最高纪录。2007年10月伦敦苏富比又拍卖一把1960年版“蛋”椅，也以3万欧元成交。纽约苏富比20世纪设计作品拍卖负责人说，自从1999年设立这项拍卖，丹麦设计就一直是最被收藏家追买的部分，现场经常出现这样的场面:一两个迷恋战后丹麦设计风格的“粉丝”，就能把价格拼到很高。在雅各布森椅的高价带动下，稍后一点的现代主义设计大师作品价格也被拉升到了上万欧元，像美国几个著名设计师的原版设计椅，估价也在1.5万到2万欧元了。■

( 全球战后工业设计的代表人物雅各布森 )

( 三种雅各布森椅:蛋 )

( 上图：这就是有名的606房（局部），看似简单，却是大师雅各布森原版设计的珍贵收藏 )

( 三种雅各布森椅:蚁 ) 雅各布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