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窑粉青釉纸槌瓶

（文 / 李晶晶）

木屋内，一瓶一画。瓶置于“床之间”，画悬于后壁。粉青色的瓶中一朵素雅洁净的白花自在绽放，窗外似有一缕阳光，洒在花瓣上。

这是日本室町时代（1333～1573）茶室格局的布置，一个刻意追寻中国古代文物的年代。“床之间”是对当时流行的一种壁龛的称呼，它是一个凹进去的空间，有点类似神坛，源自佛教。在日本，茶室严禁装饰，“床之间”是唯一允许放置装饰物的场所，是日本茶道中极为重要的精神象征，专门供奉一瓶一画这样的组合。因此对所放置的花瓶也极其讲究，需精致、淡雅，高度在30厘米以内，不能遮挡茶道时的视线。对于这类陈设于茶室、用来插花的瓶子，日本人将其称为“花生”。

这是香港苏富比专门为今年春拍 “逸翠凝芳——日本所藏重要宋代官窑青瓷及古画”专场拍卖，而特意精心包装的。与以往不同，整个专拍只有一件物品，一只南宋官窑粉青釉纸槌瓶。据苏富比中国艺术部主管仇国仕透露，此瓶为日本一位老收藏家的收藏，“二战”前购于日本关西地区，1978年曾在大阪博物馆的一个有关宋元瓷器的著名展览中展出。类似的瓶子流传于世的，全球一共只有16件，而其中的15件是博物馆级收藏。

此件官窑粉青釉纸槌瓶，施釉厚润而平滑，表面细研紧致，色泽翠丽晶莹，配合走向、疏密和深浅不一的开片，是不可多得的顶级官窑器物。从器形判断是南宋早期的作品，虽有修补，却难以掩盖它制作技艺的精湛，且拥有一流的传承。瓶底有“玉津园”三字刻款。“玉津园”是宋高宗于建炎二十一年(1147)兴建的，是15座内御园之一，每年新春之时，高宗都喜欢在这里举行宴射。

南宋的第一个皇帝是宋高宗赵构，“中兴渡江”的时候已经21岁，是成年人了，对以前那种富足生活有极深的印象。到杭州后，非常怀念北宋时期的奢靡生活，力图把杭州也建成像汴梁一样的城市，以体现大宋王朝的精神。

( 官窑粉青釉纸槌瓶 )

于是在杭州凤凰山设立修内司官窑，并在乌龟山八卦田郊坛下附近另建新官窑，烧造宫廷和达官贵人所需的青瓷。从瓷器烧造上，南方的条件相对来说比北方优越。当时南方有越窑，有秘色，有龙泉，底子很厚。加之此时北方大批窑工也“随驾南来”，纷纷涌入浙江，他们把北方的制瓷技术融合到龙泉青瓷的制作中，加上南宋官窑对龙泉窑的影响，使龙泉窑产品技艺大进，质量不断提高。南宋统治者为解决财政困难，鼓励对外贸易，于是龙泉青瓷就借海上贸易兴起之利，从海路大量出口，行销世界各国，成为当时主要的出口商品之一。

2008年4月11日上午11时，香港会议展览中心，拍卖开始。4200万港元起拍，经过三四个回合的出价后，全场焦点聚焦在一男一女两个买家。中年男子，是台湾地区的书画、瓷器大藏家，台北县中和望族的前“国民大会”代表吕学图。长发女子叫江苑仪，父亲是古玩界收藏宋瓷颇有名声的江家腾。江家发迹于上海，早年在台湾地区从事运动品出口事业，后全家移民美国，这一次的拍卖江家腾没有出席。七个回合出价后，江苑仪以6753万港元投得这件近30年来出现的最好的一件宋瓷，并创下宋瓷的拍卖新纪录。这件官窑粉青釉纸槌瓶也成为史上排名第五高价的瓷器。附带一提，这位买到南宋纸槌瓶的江苑仪，也是仇国仕的女友。

“6753万港元这个价格，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因为10多年来，龙泉青瓷的市场表现一直不尽如人意。这次拍卖的价格在我看来并不算高，只是还给龙泉青瓷该有的地位。”一位亲临现场的藏家说，“宋瓷处的位置挺尴尬，对喜欢高古的欧美藏家来说，他们通常收藏的是唐以前的物品；对国内买家而言，注意力全放在元、明、清三代瓷器上。直到近两三年，一些富起来的浙江人开始收藏龙泉窑和越窑，因为原产地的原因。青瓷最大的收藏群体在日本，大量的珍品都被日本收藏家或博物馆收藏。一旦日本藏家不介入市场，就难有精品和好价格出现。”

对于中国宋代的青瓷，为何日本人会如此钟爱呢？也许我们能从一家古董店的故事中探知一二。

( “床之间”是唯一允许放置装饰物的场所，是日本茶道中极为重要的精神象征 )

在日本东京的京桥古董街上，有一栋3层楼的灰色建筑伫立在街道旁，这就是有着百年历史的古董店——茧山龙泉堂。它的创始者叫茧山松太郎，1882年生于日本富士山县，16岁在富山市古物店学徒，18岁时来到东京，在东京著名的古董商神通由太郎门下继续学习古董经营之道。1905年4月10日，年仅22岁的茧山松太郎怀着发财的梦想从神户乘船前往北平。这一年正逢中国第一条铁路——河南开封到洛阳的汴洛线开工，在这一地区埋葬的汉、隋、唐、五代的墓群被大量挖掘，大量的汉俑、陶器、唐马等冥器流入古董市场。此时的茧山松太郎密切地注视着中国古董市场出现的新变化，通过对日本古董市场的调查，他发现藏家们对宋瓷偏爱有加，于是茧山松太郎选择了做龙泉青瓷的生意。

到1908年，茧山松太郎来北京已有3年，他不断进行着古董买卖，同时也为来北京淘宝的日本古董商介绍面向日本市场的古董，赚取佣金，但是从没有成功地经营过一桩大买卖。这年夏天，茧山松太郎经过位于东单牌楼大街的王刘商店时，发现了一件宋代青瓷鬲式炉，这件青瓷香炉是茧山松太郎见到的品质最好的瓷器。经过多方筹措资金，最后茧山松太郎终于将这件心仪之物纳入囊中。年底，茧山松太郎将这件他在中国淘宝3年而得到的龙泉窑精品——宋代青瓷鬲式炉高价转卖给他在日本京都的大客户林新助。凭借这只鬲式炉，茧山松太郎奠定了日后成为日本经营中国龙泉青瓷古董大商家的地位，他也因此在日本开起了古董店，并将店号以“龙泉”命名。而来往于他店中的，皆为日本当时的顶级古董收藏家，只要有好的宋代青瓷，他们从不问价格，肯定会将其收为已有。这样使得龙泉堂成为日本古董店中的常青树，直至今日。

( 左图：20世纪20年代的茧山龙泉堂； )

其实日本从镰仓时代开始，就深受宋代文化影响，并在宋学的道德观念的基础上创建了日本武士文化的精髓。宋代是一个收敛型的社会，它强调个人内心的感受，闲散淡远的自然美是当时宋代宫廷的最高审美标准。青瓷以颜色作为表现形式，将那种收敛、温厚、宁静、含蓄的情绪表现得恰到好处，而这恰恰又是日本当时乃至今天都极力推崇的。

那位参与拍卖的藏家对记者说：“其实，在20世纪80年代人们的审美观念是对艳俗的藏品还不很重视，所以宋瓷在当时的价格都非常高。1989年，香港苏富比拍卖了一只官窑洗，当时的成交价是2200万元港币，创造了中国瓷器当时的世界纪录，这个纪录保持了很久。进入21世纪后，大量新藏家出现，新藏家的审美就是由简单到复杂的一个过程，简单的审美，就是看着漂亮，我就愿意多花钱。那么，在宋官窑这样高等级审美的藏品面前，新藏家都不愿意出钱。所以，后来的纪录就被明清的粉彩、五彩、斗彩，不停地刷新。”■

( 官窑粉青釉纸槌瓶底部 )

( 右图：茧山松太郎 ) 青釉纸槌官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