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孤儿选择家庭:孩子的利益最高

作者:陈超

为孤儿选择家庭:孩子的利益最高0( 5月24日,北川擂鼓镇,一位父亲在自家废墟中为女儿找出她喜欢的玩具 )

转变救援策略

5月20日凌晨1点,一架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邱莉莉抱着一名刚满月的女婴走下飞机。她叫小琴,是灾后第一名被带离四川福利院的孩子。小琴出生于2008年4月15日,由于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粘连,右脚脚趾也有同样的情况,右脚还伴有马蹄形内翻的症状,小琴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后来住进了德阳福利院。大地震发生时,她还不满1个月。震后,德阳福利院接到通知,准备接收40名左右与家庭失散的儿童。“寻亲还没有结束,我们不能把与家人失散的儿童带出四川,所以只能先把福利院原来的孩子暂时带到北京寄养、治疗,通过这种间接的方式帮助地震孤儿。”

邱莉莉是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天使妈妈”基金的工作人员。大地震爆发第二天,儿童希望救助基金与他们联系组成地震救援小组。“最初我们的设想是建立一条地震孤儿的‘绿色通道’,把地震中失去父母的孩子接到北京、上海、广州这3个大城市中,得到及时的治疗。”到5月14日救援小组的5名成员到达,邱莉莉发现情况完全出乎意料,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了。

5月15日,救援小组赶到绵阳,对前方急需的物资做初步统计,然后回成都采购或从北京调运。各部门工作人员的办公场面给邱莉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地震使大部分办公楼都成了危房,在绵阳市的中心广场上,民政部门、红十字会等部门都是只一张办公桌,工作人员声嘶力竭地喊着,不断协调各地运来的物资,将这些物资发往灾区。“都是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所有工作人员的嗓子都哑了。”当日,空降兵准备空降,急需100个口罩和防护服。报告打到抗震救灾指挥部,指挥部立刻给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下通知,而此时红十字会的物资并不齐备。邱莉莉就听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在大声喊:“谁有100个口罩和防护服?”“我!”邱莉莉和同事赶忙把自己带的物资交给他们,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与邱莉莉同行的郑鹤红在灾区待了9天,5月23日才回到北京。她回忆救灾场面:“大量的灾区百姓、志愿者和物资汇集起来,民政部门和红十字会的人手不够,信息传达基本靠喊。一旦出现伤员,就会在广场上广播‘谁是大夫?’立刻有医生聚拢过来。”5月15日傍晚,邱莉莉还接到一个在绵竹的志愿者的求救电话,一个小女孩在地震中身体多处被撕裂、骨折,可医生不够,不能及时手术,那名志愿者在电话那边痛哭失声。

现场的情况让邱莉莉和郑鹤红意识到,针对地震孤儿的救助设想已经无法实现。“一开始,我们是想把救援物资都给受灾的孩子,但是救灾的物资和人员都十分缺乏,我不能说带来的药品只给孩子,不给成人用。”郑鹤红说。于是,救援小组的工作重点转移到为前方提供救援物资上来,“民政部门的物资属于大批量调运,一时无法深入,我们可以发挥灵活性,针对医院和福利院一些急需的物资提供支援”。

福利院的压力

邱莉莉和张雯赶到绵阳梓潼的福利院时,那里已经是一片危房,从远处可以清晰看到墙体的裂缝。福利院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孩子已经撤离,搬到了一处临时居住点。福利院的张院长向张雯和邱莉莉谈起,已经有来自北川的20名与父母失散的儿童暂时住进福利院,现在他们急需奶粉、尿布以及给孩子们做被子和衣服用的布料和棉花等,还需要治疗感冒、胃疼等疾病的药品。

5月18日,邱莉莉到了德阳的福利院,她反复提起当时的场景。所幸的是,福利院的孩子们没有在地震中受伤,但福利院大楼已经成为危房,工作人员带着64名孩子住进了临时帐篷。临时居住点就在福利院背后一家工厂的空地上,蓝色的帐篷上印着“救灾专用”的字样,狭小的帐篷里横七竖八躺着二三十个孩子。张雯拍照时,他们有的冲着镜头微笑,有的在一旁打闹。救灾的帐篷容纳不下,他们还用路边的广告布和编织袋搭建了简易帐篷。

一张大婴儿床上,6个出生不久的孩子并排躺着,紧紧挤在一起,一条粉红色的毛巾被只能遮住中间的几个孩子,边上的婴儿一翻身就蹬掉了被子,这6个孩子的脚下还横躺着一个穿淡黄色婴儿服的孩子。7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有的哇哇大哭,有的惊恐地望着照顾他们的阿姨,中间还有一名严重唇腭裂的孩子正在熟睡。

“那些孩子没有蚊帐。”每抱起一个孩子,邱莉莉都要先轰开孩子身上的苍蝇,“孩子白白的脸上、身上全是被蚊子咬的包。”邱莉莉和张雯赶忙把身上带的驱蚊水交给院长。由于连日大雨,几乎所有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感冒,帐篷里不时传来孩子的咳嗽声。

除了驱蚊水和药品,德阳福利院连食品都成了问题。罗院长告诉张雯,现在福利院很需要大米、油和一些生活用品,婴儿用的纸尿布也捉襟见肘了。而他们还接到通知,准备接收40名左右在地震中与家人失散的儿童,这个“临时”的德阳福利院正面临人员和物资上的巨大压力。

“地震造成许多孩子与家人失散,还不能称他们是孤儿。”民政部一位工作人员向记者解释道,“现阶段的主要工作是寻找他们的父母,如果父母在这次地震中遇难,还要寻找他们的其他亲属。”因此,四川省民政部门也规定,与亲人失散的儿童一部分被安置在福利院,还有一部分被安置在医院和临时居住点中,这些孩子目前不能作为孤儿被收养,也不能被带走。张雯和邱莉莉于是想到另一个办法,把福利院原来的孩子接到北京寄养和治疗,把有限的资源用于帮助地震中与亲人失散的孩子。为了取得当地福利院的信任,他们决定先带一名孩子回京。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都与孩子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无论带走哪个孩子都是一次艰难的选择。邱莉莉最初准备带一名患有脑积水的孩子,可是刚刚抱起来,就听一个阿姨不舍地说:“这个是我们的宝贝!”经过几次挑选,福利院都舍不得把孩子交给她们。邱莉莉抱起小琴的时候,看到她的小手,再一握她的右脚,马上判断出这是马蹄形内翻,她向福利院解释,这种畸形在北京积水潭医院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疗,她的手也可以恢复大部分功能。福利院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小琴交给了邱莉莉。

5月18日当天,张雯和邱莉莉就返回成都,本来预计当晚就乘飞机回北京,因飞机晚点迟了一天,恰好18日晚上预计会有一次较大的余震。“通常我们有余震也不怕,只要把矿泉水瓶倒着摆,瓶子一倒我们就冲出去。可是带着小琴,我们不敢冒险。”张雯、邱莉莉、郑鹤红等5个救援小组成员和小琴挤在一辆越野车里过夜。“我抱着孩子,她就靠在我胳膊上的红十字标志上睡着了。”郑鹤红整晚都守着小琴。张雯在18日的日记中写道:“我们如果在地震失散儿童到来之前能带一些孤儿回北京,将减轻当地的压力,真高兴我们可以从小琴开始。”

为地震孤儿选择家庭

小琴到北京之后,住进了天通苑里儿童希望救助基金的寄养点,“天使妈妈”基金将河南等地福利院无力抚养的残疾孩子接到这里进行手术。住在这里的孩子大多只有1岁左右,他们的照片挂在墙上,笑得很灿烂,却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脑瘫和唇腭裂等疾病。这段时间,小琴将住在这里,等感冒痊愈后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准备做手术。

“接收小琴只是我们针对地震孤儿工作的第一步。”吴建英曾经参与民政部中国收养中心的筹建工作,在她看来,针对地震孤儿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地震孤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吴建英说,地震虽然造成大面积的群众受灾,但是失去所有亲人的概率并不是很大,除了父母、祖父母,还有其他亲属,而且四川的留守儿童比较多,因此很多在外打工的父母会陆续认领自己的孩子。所以民政部门将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定位为给地震中的失散儿童寻亲。

在寻亲阶段,孩子们需要的是尽快从灾难的创伤中恢复,这就需要从物质和精神两方面进行援助。儿童希望救助基金一方面正在努力筹措儿童需要的奶粉、尿布、文具、书籍,另一方面正在请心理专家以及唐山大地震的一些幸存者对受灾儿童进行心理辅导。“地震后的孩子往往出现狂躁、抑郁、焦虑等情绪,我们的志愿者和心理专家会一直陪在他们身边,跟他们一起生活,帮助他们摆脱地震的阴影。”灾后重建是一个较长的过程,等寻亲的工作结束,被确定为孤儿的孩子将进入当地的福利院,进入正式的收养阶段。

即使被确定为地震孤儿,就近收养仍然是重要的原则之一,“这次地震导致大量的幼儿园、小学坍塌,很多家长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在当地就会形成很强的收养需要”。而且,对孤儿来说,尤其是3岁以上的孤儿,最好不要脱离他们的生活、文化环境,这样才能使他们尽快适应新的生活。“现在全国有大量的家庭希望收养地震孤儿,这种热情是好的,然而具体实施则需要理性地考虑。”

吴建英说,地震孤儿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孤儿群体,巨大的灾难给他们留下的心理创伤不是靠心理辅导就能完全抚平的,通过收养给他们一个家是最好的途径。因此,我们更要注意如何给他们寻找合适的家庭,“这是一次收养理念上的转变”。

根据我国的《收养法》,收养孤残儿童只要年满30周岁以及具备相应的经济条件就可以。吴建英认为,这是一项原则上的规定,是依据当时的国情,更多考虑家庭的经济条件,照顾收养家庭的需求,是“为家庭选择孩子”。现在则应该将关注点放在孩子身上,考虑孩子们的需求,不能凭一时的热情和冲动。“在国外,除了收养申请外,还要求收养家庭提供收养者的出生、婚姻、职业、健康、财产、收入、无犯罪等相关证明,同时还会有一份社会工作者完成的家庭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是在社会工作者进行多次访问后形成的,甚至包括邻里关系、夫妻二人的性格等内容,其目的是给孩子挑选一个合适的家庭,这就需要社会组织协助民政部门完成。

“想收养地震孤儿的家庭需要做很多方面的准备,不仅是从物质上,他们还要懂得如何同孩子交流,甚至还要接受一些儿童心理的培训。”收养地震孤儿,不仅意味着法律关系上同亲生骨肉完全一致,而且可能会付出更多的精力以帮他们走出心理阴影。家庭中所有成员对收养的态度必须一致,哪怕一个亲属对孩子有负面情绪都会更深地伤害他们。社会工作者可以给这些家庭做专业的评估和培训。因此,吴建英提出这样的设想——目前儿童希望救助基金已经着手对有收养意向的家庭进行登记,等失散儿童的寻亲工作结束后,这些信息将汇总到民政部门。民政部门开始组织地震孤儿的收养工作后,社工组织将家庭的信息进行筛选,即使超过收养年龄的孩子,也可以为他们寻找一些寄养的家庭,“给地震孤儿一个适合他们成长的家”。 正能量孤儿张雯儿童福利院孤儿怨邱莉莉工作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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