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久保玲的±O

文/米兰( Comme des Gar～ons的2007秋冬系列;中图：川久保玲在2008春夏系列中尝试把卡哇伊式的甜蜜和它背后脆弱、沉重的一面结合起来;右图：Comme des Gar～ons的2008~2009秋冬系列的“坏品味” )

可能直到今天为止，“卡西莫多”系列还是川久保玲（Rei Kawakubo）最让人吃惊的一场时装发布。那是1996年秋天的巴黎，在空旷昏暗的非洲及大洋洲艺术博物馆，身穿色泽欢快的条纹方格棉布和印花图案长裙的模特身上无一例外地附带着千奇百怪的肿块，那是被隆起的畸形臀部和颈部，像圆蛇般缠绕在腰部和胸腔的填充物，或者被人嘲笑为“驼峰”的那种东西。在当时，这些衣服让所有人感到迷惑，甚至熟悉她的抽象工作方法的人。有人说她“为女性发明了全新的畸形状态”，也有人更加直截了当，第二天，“卡西莫多” 的玩笑充满了各种报纸的时装版。

10多年后，这位谜一般的日本服装设计师似乎仍然具有让人吃惊的能力，但是这一次情况又有些不同。Comme des Gar～ons的2008～2009年秋冬系列，她的发布会好像是一次对红灯区的访问，那是出人意料的、庸俗的混乱——烟熏眼的化妆和马尾巴的卷发，恶俗的吊袜带和廉价的白色胸罩，镶褶边的高统袜或者后背的绣边，还有英国“坏女孩”艾米·怀恩豪斯（Amy Winehouse）的歌声作为配乐。

这是对浪漫爱情主题的热情赞美还是公开嘲讽？大量的粉红色、红色、白色和黑色系列，大量的蕾丝、花网和彩带，双排扣外套的腰带上装饰一颗黑色轮廓的心，超现实主义者的红唇变成糖果一样甜蜜的粉红色外套的下摆，波尔卡圆点散布在舞会风格的短裙上。一年前，川久保玲已经在尝试把卡哇伊式的甜蜜和它背后脆弱、沉重的一面结合起来，“Comme des Gar～ons做的坏品位”，这一次她这样说。问题是，无论好品位还是坏品位，无论透明装还是外露的胸衣，这些时尚越轨都并不新鲜，稍微有点让人吃惊的还只是因为它们出自那个知识分子的、向来高深莫测的川久保玲。

直到今天，川久保玲这个名字仍然有足够的号召力，包括她的革命性穿衣方式以及那些比时尚更加超前的原型和概念服装。时装编辑们仍然全神贯注地追随她的发布会，但是，她们期望从那个脸色阴沉的小个子女人身上学习到什么呢？已经没有什么时装编辑还在穿她的衣服，甚至在东京也一样。日文版《Vogue》的主编说过，“即使5年前，Comme des Gar～ons某种意义上还是日本的国家服装的一部分，现在情况不同了”。并不是因为她的服装如何昂贵，一件在T台上出现过的Comme des Gar～ons品牌的衣服也许1000美元左右，而那些年轻日本女性追逐的欧洲品牌的价格可能是这个数字的两倍以上。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有一帮喜欢把自己包裹在层层黑色中的女人，很多人认为自己是女权主义者或者渴望激烈地表达自我，觉得自己就是建筑师妹岛和世或川久保玲本人这样的女人，相信“时装是建筑的女性对应物，建筑和时装是日常生活的首要构成”。从1981年巴黎发布会开始，黑色是川久保玲和山本耀司一起将它推上时装史的色调，但是后来她说，“黑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以运用，它不再那么有力了”，后来她又宣称“红色是新的黑色”。

也许，有些服装设计师只是创新性地解决了一些裁剪制作的技术问题，相比之下川久保玲当然更像一位艺术家。她说过她的兴趣是探索“体积和空间”，她的思考方式是“身体成为服装再成为身体”，她的影响力在于服装裁剪、对美的定义和女性的自我认知。有时候，她击中的是意识的问题，她一直在颠覆女人和男人应该如何穿着的既成观念，创造出异端的材质与轮廓。不过现在，她似乎也正在丧失异端的权力。

在Comme des Gar～ons品牌下，川久保玲已经做了40年的衣服。2007年，Comme des Gar～ons的年销售额是1.8亿美元，这个数字至少证明了她不仅仅是用时装表达思想的人，她也是一个精明的女商人。那些利润可以保证她为下一季创造一些新的东西，来保持自我的激进地位。

对欧洲的一些奢侈品集团来说，用“多品牌”策略控制整个服装行业还是20世纪90年代末的事情，川久保玲比他们更早地创立了一个多品牌的公司，只是她的方式不太相同，她不只是简单地生产低价的派生品牌。她的做法有点像丰田和凌志，或者雅诗兰黛和倩碧，这些分离的品牌每一个都是独立的和不同的，但是共同存在同一个保护伞之下。现在，川久保玲和她的丈夫阿德里安·约菲（Adrian Joffe）也在经营折中主义的伦敦多佛尔街市场（Dover Street Market），给予Comme des Gar～ons另外一种方式来保持它的前卫形象和增长空间。

川久保玲最早开始进行品牌分支是在1992年，她为公司里年轻的制版师渡边淳弥（Junya Watanabe）创立了自己的品牌。她说过，当她第一次提出让渡边拥有自己品牌的想法时，她并不是在考虑一个商业策略，只是觉得他有这样的才华。有一天，她用那种半斥责的说话方式对他说，“现在是不是时候了，你开始有自己的品牌？”

( 川久保玲的影响力在于服装裁剪、对美的定义和女性的自我认知 )

栗原大（Tao Kurihara）从伦敦圣马丁斯毕业，1998年进入Comme des Gar～ons公司，这位今年34岁的女设计师喜欢花边宽松上衣和女性化的浪漫感觉，从那种年轻女孩的穿衣方式看到其中的可能性。2005年，川久保玲为她提供了自己的品牌Tao by Tao Kurihara。依靠手工艺和女性化的装饰，栗原找到自己的立足点，她曾把花体字母刺绣手帕做成花边裙子和外套，也有过一个“纸衣服”系列，触动那种转瞬即逝的美好情感。最近，川久保玲又增加了一个名为Ganryu的年轻品牌，由今年31岁的娃娃脸设计师Fumito Ganryu来主导，这些新品牌投资带来的收益目前占Comme des Gar～ons公司年销售额的22%。

Comme des Gar～ons公司总部位于东京一条繁忙路旁一座普通的办公楼内，它占据了5个楼层。据说那是一个看起来平淡乏味又非常神秘的地方，川久保玲和她的工作团队占据第三层，其他任何人不准进入他们的工作室。她的工作方法是独立的，大多情况是孤独的。渡边和栗原在二层有各自独立的工作室，他们对自己的系列有绝对的创作控制权，在它们出现在巴黎展示会之前，连川久保玲本人也不会看到它们。

可以想象，这是一家非常严格的公司，极度的压力一定是来自川久保玲本人，她给予自己和周围人的压力。同时，她对公司施加了巨大的影响力，主要是通过自己的价值观念。她的设计助理需要猜测她的想法，在一个系列开始的时候她是高兴还是生气，而她回避直接表达批评意见。每年，大约有300个年轻人到她的公司申请工作，到最后大概剩下10个人有机会接受制版、裁剪等技能的测试。

渡边淳弥今年46岁，他也曾流露过“我只能勉强做我在这里做的，有时候想逃走”的想法，当他被问到这种压力的源头是什么的时候，他的回答是：“川久保玲。”

创造新的品牌能够为公司提供一个更长久的未来，这里面，川久保玲不仅仅在扮演那些年轻设计师的大恩人的角色，一方面他们互相受益，而更多的是为了Comme des Gar～ons公司的利益。渡边和其他设计师有自己的品牌，可以控制绝对的创作，但是川久保玲最终控制和承担所有的财政，这是她所有的优势和劣势，这是她的正负零。显然，这位外表看似脆弱纤巧的女人具有铁一般的意志，她对自己生意的每个层面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她完全以自己的方式在组织她的公司。

川久保玲今年65岁，在某种程度上，Comme des Gar～ons就像一个老式的行业协会体系，为某一天师傅的离去而准备学徒，这个系统同样包含着缺陷。有一天，她会离开，而她的决定是，“当我停止的时候，Comme des Gar～ons这个品牌也将停止，但是公司会继续下去”。 久保desons时装日本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