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愿

（文 / 古十九）

好友被公司炒了鱿鱼，满腔怨愤。她要求我立即与她见面，我其实懒得出门，何况她自从毕业之后辞职与被辞已不下十次，完全不必再把安慰她当件大事来抓。我顺口问她:“你在哪里啊？”她答:“在我们公司的楼顶。”我吓得赶紧答允与她共进晚餐，并请她马上去某餐厅占座位，诓她从楼顶下来再说。

前一个星期，她还接到了男友的分手短信，所以算是失恋继之以失业，双重打击。她饮下五听啤酒后说:“唉，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死了算了。”这话听起来吓人，但对她来说算是老生常谈。我甚至私下揣测，像她这样的人，要去筹划自杀恐怕都没勇气、没手段，但我还是连忙说:“我采访过著名的自杀干预专家，据他讲，没有一种自杀方式可以绝对有效达到目的。”她却诡秘地说:“我有一种方法……”我赶紧阻止她告诉我。

我和她一起规划下一步的行动。去物色新的工作自然是当务之急，但眼下还得做些事情排遣她的忧愁。比如去练车，她4年前就拿到了驾照，不过桩考与路考都是教练怜她胆小且手无缚鸡之力，帮她作弊通过，现在她应该去找个陪驾在市中心操练一下，把早就想买的车买回来;再比如，她家小区门口就是本市著名健身中心的分店，没事去跑个步什么的也可以强身健体、充实生活。她其实还有画插图的一技之长，我老鼓励她说:“你当不了妹尾河童，当个高木直子总可以吧？”但是她一坐到电脑前、拿起手绘板就杂念丛生，总是想起前男友和前老板的绝情。她说生活充满了虚妄，毫无意义。

在这些痛苦的间隙，偶有想振作的时候，她便对我说:“你骂我吧，我又不珍惜时间了。”因为我是“统筹方法”的忠实拥趸，而她总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来指导人生，结果为了等待可望而不可即的“器”，“事”老是做不成。我怒其不争，常常准备了一肚子的训话，批评她不可虚耗人生，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啊。

这天，我们的网上聊天刚刚开始，她就告诉我，有一个男人向她表示了好感，但是这个男人有妻有子。我大惊，不知这回该如何说教。但从此她不再感叹生活的无常与命运的不公，工作不找了，车也不买了，插图竞争太激烈，健身太辛苦。我们见面时，她平静恬然，妙语如珠，毫无厌世情绪，满脸都写着“热爱生活”。

多年以前，看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当真相大白，尸体从船上被抬下去时，电影院灯光大亮，人们都起身准备离去，坐在第一排的我却听到波洛在说他的最后一句台词:“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叫别人爱她。”这句话的原版来自莫里哀。他们说的一点没错。 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