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红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女红0

我一直怀疑,木兰辞里的“当户理红妆”,“红”字应该读做“工”。

推理过程是这样的:地球人都知道,化妆是个技术活,除非有专门化妆师,对着大门而不是镜子凭空涂脂抹粉,十有八九最终变成花脸猫。“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才是正理。再想起颜师古的说法,两汉之后,“女红”通“女工”,取的是女子刺绣针黹之意,并无关颜色。所谓红妆即盛装,当是文刺精美图案的衣饰。听说妹妹回家,且带了外客,木兰的姐姐换身漂亮衣服见人,自是人之常情。至于当户理之,那就简直和今天的女生晚装赴宴出门前最后的检视一番,没有分别。

突发考据癖,原因是我最近迷上了针黹女红。物欲横流的机械社会,当然不能像林黛玉一样,一个香囊绣上大半年。我的解决之道是买台缝纫机。

印象最深的,是从小看惯的“蝴蝶牌”。姥姥家有台70年代初买的,据说是连续当了几年劳模,才特批了一张缝纫机票,花了四五个月工资买的。我妈嫁给我爸那会儿,似乎很想以此为陪嫁,未果,于是颇当了几年祥林嫂。大约是我小学一年级那年冬天,借着要给我做棉袄的由头,终于跑到百货大楼定了一台。这时不用缝纫机票了,但得等。好在并不久。来年清明节少先队员扫墓的时候,我已经穿上了这台缝纫机做的白衬衫蓝裤子,戴着簇新的绸子红领巾,那份志得意满,就算是后来穿着卡尔文·克莱恩、戴着尼娜·古奇,都远不如之。

上网一搜才发现,今日“蝴蝶”早已成明日黄花。连当年因为《走进美国》而熟悉的“胜家”缝纫机,原来也早已于1999年宣布破产,现在只是别的厂商挂牌制造。最后买了台“兄弟”。还算在掏钱的最后一刻灵台清明,没有把1万多元带电脑绣花功能的搬回家,只买了缝纫功能最全的一款,带60种针迹,全自动,卖货的大哥说了,把布放上去,上好线,选好压脚,开动机器,人就可以袖手旁观,完全不用像老式缝纫机那样,脚踩踏板,眼盯针迹,左手扶布,右手转轮——小脑不协调的人,还真玩不转。买完回家的路上跟老公转述这一点,本想洗脱一下购物狂的罪名,结果得到的回复是,“合着你的作用就是掏钱,我的作用就是搬东西,整个俩废物”。

我当然不是废物。昨天机器买回来,研究一晚上说明书,环视四周,决定先做个靠垫开光。有志者,事竟成,就在5个小时前,我终于完成了我的梅开二度的处女作——要是把当年做过的红领巾算成处女作的话。半夜12点,我倚在新做好的靠垫上,那个美,那个幸福,那个骄傲呀。到底是自己的劳动结果,简直和一直没舍得买的200多元的瑞典软垫有一拼。或许是兴奋过度,美了一会儿,我突然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文 / 高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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