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写作

( 电影《黑色大丽花》海报及剧照 )

这个叫做贝诺特曼的47岁法国男人，在现实生活中上演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真人秀。他眼下正在服刑，罪名是持械抢劫，判了10年，这已经是他四进宫了。也算演员，在出狱入狱的间隙演舞台剧，拍电影、电视，合作的还都是新锐名导演。还是个作家，服刑期间写过两本犯罪惊悚小说，出版后都轰动了一段时间。关于他的最新报道是，从2005年夏天再次入狱到现在，他有本新书又快写完了，经纪人正频繁探视洽谈出版。1993年贝诺特曼出第一部小说集《疯子们》的时候，文学评论员称他是“来自犯罪学校的作家”，他自己也不客气，说监狱是他的“领地”。看看履历，他确实是在监狱里长大成人、百炼成钢。贝诺特曼的父母从阿尔及利亚非法移民到法国，他生在巴黎，却得不到证明身份的“纸张”，从小住贫民区，长大了没有合法工作资格，因为“厌倦了向朋友伸手借钱”，16岁偷窃被关1个月，18岁持械抢劫入狱6年，30岁再次持械抢劫入狱4年，后加刑5年。贝诺特曼为他第二本书取名《断头台上的清洁工》，书名源于他父亲:小时候父亲咒骂他，说你这种人，命孬当个清洁工，命好就上断头台。这本类似自传的书，全部情节都是他自己的真实经历在推动，当然也包括犯罪细节。

说到犯罪小说和作家本人经历的虚实交错，不可能遗漏美国当代最走红的犯罪小说作家詹姆斯·艾洛伊（James Ellroy），和他相比，贝诺特曼这样的人够刺激，却过于直白了，缺失罪恶中秘而不宣的诡异气味。10年前根据艾洛伊小说改编的《洛城机密》是犯罪惊悚片的经典，2006年好莱坞又出动全明星阵容，将他上世纪80年代的另一本畅销书《黑色大丽花》拍成电影，时隔这么多年，他的名字对于侦探小说迷依旧有一呼百应的票房号召力。《黑色大丽花》主体情节取材于1947年好莱坞小明星伊丽莎白·肖特被人虐杀的真实案件，最直接的写作动因以及书中诸多细节，却来自艾洛伊本人的痛苦记忆:他10岁时，当护士的母亲被人发现裸死于洛杉矶东郊，和“黑色大丽花”案一样，凶手也至今没有找到，成为一宗50年悬案。艾洛伊在母亲之死的阴影中长成问题少年，他信仰纳粹暴力，酗酒、嗑药、偷盗。在他30岁之前，艾洛伊是警局和监狱的常客，居无定所，酗酒导致的震颤性谵妄症经常让他神志不清，除了酷爱看犯罪小说，生活中没有任何其他慰藉。当他自己动笔写作的时候，虚妄和现实已经分不清了。对于他，写作成了自救，如饥渴本能，又形同灵魂净化。艾洛伊自己写道，“没有这种生活经历我不可能写作，而如果没有写作我会因为这种经历而死去”。

在写《黑色大丽花》之前，艾洛伊把母亲的死写进过第二部小说《秘密行事》（Clandestine）。这本书入围当年的爱伦·坡奖提名时，32岁的艾洛伊还在一家高尔夫俱乐部做着全职球童，正是这份工作两年前将他从酒精和毒品中解救出来，带进写作生涯。他在这本小说里把自己的父亲设计成了凶手，而现实中他明知出事那天父亲就在他身边，没有作案时间。潜意识中他是想给心里这个不能结束的噩梦找个结局。《秘密行事》出版5年后，艾洛伊才把在它之前构思的《黑色大丽花》写出来，最后一个字落笔时他哭了，这是多年后艾洛伊自己接受访问时亲口对记者说的，他还承认自己随即有了一个非常冷血的想法，下决心利用母亲的命案来推销这本新书。艾洛伊说他太清楚媒体需要炒作什么了:突然失去母亲的小男孩，至今无法侦破的离奇案件，然后在熬过漫长而悲惨浑浊的青少年时期之后，男孩功成名就成了畅销书作家，将小说题献给无法忘记的母亲……这样的作者哪个书商和读者会没有好奇心？以后的情节果然都按照艾洛伊的设计推进了，《黑色大丽花》红得发紫，为他充满文学野心的《洛杉矶四部曲》拉开序幕，随着第二、第三部《无处藏身》和《洛城机密》的出版，艾洛伊以他书里书外的虚虚实实坐稳了美国犯罪小说大师的位置。1996年艾洛伊完成自传式作品《我的阴霾所在》，书中透露了一段从前不为人知的事情:46岁那年，他曾试图自己去破解母亲的悬案。在朋友帮助下他找到洛杉矶一个退休侦探合作，重新查阅几十年前的案卷，寻找证人和嫌疑人。15个月后，艾洛伊终于放弃了寻找真凶的想法，他发现过去是回不去的，作为前途大好的作家，他意识到长时间放弃写作去客串笔下侦探的角色并非明智之举。正如艾洛伊的自我评价，“我是我所认识的人里面最懂得自我校正的一个”。尽管母亲的死是他心中隐痛，但不妨碍他用这个故事做“聪明的交易”。他在后期甚至觉得，没有母亲突如其来的死亡，难以成就他现在的人生——财富，名声以及后来童话般完美的婚姻。

犯罪后催生的写作，很多时候是内心过度负重之下，用自言自语来对抗伤感。那个贝诺特曼在自己的右手腕上文了一个单词，“孤独”。写作现在是他的全部，他说，等着死亡来让自己停笔。■

( 电影《黑色大丽花》海报及剧照 )

( 出自监狱的名作家 爱德华·邦克 美国犯罪小说作家。他生在好莱坞，幼年父母离异让他变成了问题少年，17岁进少年劳教所，打伤门卫逃跑被抓，成了美国圣昆廷地区年龄最小的囚犯。此后因抢劫、伪造支票多次入狱。1973年他在监狱里写出处女作《猛兽》，讲述一名小偷重返社会后遇到的困惑，被詹姆斯·艾洛伊评价为“过去30年中最好的犯罪文学作品之一”，1978年拍成电影，主演为明星达斯汀·霍夫曼。邦克一共写了6部长篇小说和100多部短篇。2000年好莱坞又根据他的小说《动物工厂》改编了电影。 )

( 詹姆斯·艾洛伊 )

( 安妮·佩里 英国畅销书作家，代表作有神秘小说《海伦公园刽子手》、《兽医法则》。安妮原名朱莉，1952年纽西兰基督城曾发生一宗轰动全国的少女杀母案，15岁的她就是当事人之一。朱莉和同学宝莲娜要好，沉浸在两个人的自我世界里，每时每刻都不愿分开。后来朱莉的妈妈爱上一个叫比尔·佩里的男人，要带孩子随他移居英格兰，宝连娜的母亲不准女儿同去，两个少女绝望之下决定合力除掉她，用砖头将宝连娜的母亲砸死。案发后两人被关押，因未成年5年半后释放，但法律规定她们今生不得再见。对这段经历安妮成名后很避讳，偶有提及也说自己生活平静，往事已经淡薄。1994年，导演彼得·杰克逊曾将这个真实故事拍成电影《罪孽天使》。■ ) 写作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