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421)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金小狮,曹芊,月月鸟,李开周

生活圆桌(421)0

一条美食主义狗

我最近开始吃草鸡蛋了。而且指名道姓要某个牌子的草鸡蛋。这个转变,完全是因为我妈家那条狗,它基本的待遇是每天2个某品牌草鸡蛋。难道我的生活,还不如一条狗吗?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没法不变着花样对自己好一点。

这只狗,花名“胡萝卜”。是一条小小的、黑白相间的吉娃娃。生为一条狗,它把它能产生的所有的智慧,都贡献给了美食行业。

胡萝卜以前是跟着我住的。作为它的衣食父母,对于我、我妈和我爸在它心目当中的地位,它是相当“拎得清”的。可是,自从它受到我妈和我爸的无限宠爱,跟着外公外婆居住后,我这个当娘的地位,就立刻一落千丈。原因很简单——我把对自己采取的“宁愿饿死也要瘦条”的饮食政策同样转移到胡萝卜身上了。而家中的老人,采取的是无限溺爱政策。只要胡萝卜想吃的、爱吃的,那就变着花样来,而且保质保量,“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自从胡萝卜在其饮食待遇上有了比较后,从对我形影不离变成见着我未必拿正眼瞄的状态。

为了讨回它的欢心,我使了一点小小的伎俩。我把胡萝卜恭迎进我家门。然后指派阿姨,熬出一锅浓浓的老母鸡汤。老母鸡汤还在灶台上炖着的时候,胡萝卜就钻进厨房,蹲在灶台下,昂首挺胸,鼻子拼命追随着空气中那飘来荡去的鸡汤味儿。在厨房中,所有人都围着一只狗,而这只狗,根本无视任何人的存在,沉醉在想象的鸡汤中,前腿激动得打着颤。随后这家伙毫不客气地干掉了两大碗鸡汤泡饭,然后目光呆滞地站在饭盆边打着饱嗝。

当天晚上,我把从一家高级西餐厅吃剩的小牛排和甜点带回家,一股脑儿全扔进了胡萝卜的饭盆里。结果是,我把它送回俺娘家之后正待离开,这条异常势利的狗,飞快地从我娘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做站立状,两条前腿,在我的腿上,扒拉得异常紧。间或嘴巴里还哼哼唧唧的和你耍嗲,待我一开门,它小小的身影“嗖”地窜出了门缝,站在走廊外面等我,一心一意准备重新跟着我过幸福的美食生活。

胡萝卜的叛逃显然不会成功,可我的心里还是很得意的。前两天我发烧感冒,很需要老娘的关心,也异常想念她亲手煲的老母鸡汤。我虚弱无力地给我妈打电话,捏手机的那只手,都在发抖呢。可是我老娘在电话那头慢条斯理地说:“哎呀,让阿姨给你做饭吧。胡萝卜这两天也有点感冒,我昨天刚给它炖了鲫鱼汤,今天还要给它煲鸡汤。没空啊。”

沃田妈妈

◎曹芊

不久前,医生曾说,她也许长命百岁,也许时日不长。医生总是对的。新年到来前,沃田妈妈突然平静地走了。

第一次见到沃田妈妈是我刚在乡下安家不久。老公和表婶马汀还有我妹妹同天生日。每年7月16日都要庆祝好几拨。老公跟我妹电话连线相互道贺,与公婆及弟弟一家小聚,最后到马汀家。那天我们到时,马汀的父母还没有走。

西人辈份称呼甚是混乱,我们乡下为了方便澄清叫哪方父母,就在爸爸妈妈后面加上其所住的街道或是镇子的名称。马汀的父母住在沃田镇,他们就被叫做沃田爸爸、妈妈。我父母的定语比较大,有960万平方公里——中国爸爸,中国妈妈。

见到沃田妈妈,立刻明白了马汀的清秀标致自来就有。鬓发如银,端庄娴静,慈眉善目,就像我妈妈和外婆,沃田妈妈一看就是标准的贤妻良母。握着我的手问我想不想家,把各种吃的推到我眼前。这样的柔情攻势俺哪里抵挡得住,没一会儿就妈妈长妈妈短的了。

从沃田镇上教堂向南500米,是沃田爸爸的家,向东北500米是沃田妈妈家。少年便相识,青梅竹马。“二战”时沃田爸爸去过前线,进过德国的战俘营。沃田妈妈执著地等待着,1945年沃田爸爸九死一生回到故乡,两年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句话是小说、电影的终结,但却是沃田爸爸、妈妈58年婚姻的开始)。

两年前,沃田妈妈摔伤了肩膀。痊愈后,有点不对劲。医生诊断为老年痴呆症。虽然经常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傻事,贤淑勤劳的本性却不曾改变。沃田妈妈没事就在厨房里洗洗刷刷——那些干净的杯子一天起码洗3遍。

有时和马汀去看她,沃田妈妈的眼神暗淡了,慈祥依然。老是往我们手里塞瓶水啊、水果什么的——自从病后,沃田妈妈总觉得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挨饿。有一天,她突然说:丫头,要是约翰把你赶出来了,到我这来,楼上的房子都给你住。从此后,我就有了威胁老公离家出走的资本。

葬礼在沃田镇上的教堂——沃田妈妈在这里受的洗,在这里入的教,在这里举行的婚礼。棺木上只放了3支白色马蹄莲——马汀姐妹觉得最合适妈妈的花。

身为异教徒,我没有触摸牧师手上的十字架。吻了吻棺木,跟沃田妈妈告别。不觉得很伤心。从教堂走向停车场的路上,老公突然说:我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赶你出门,你没地儿去了。霎时间,泪作倾盆雨。

很牛的“神户小牛肉”

◎月月鸟

孔子说:吃粗粮,喝白水,弯着胳膊当枕头枕,乐趣就在这里了。孔子又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孔子真是个蛮有趣的人,知道根据自己的财政状况合理调节饮食,话无论怎么说,都觉得很有道理。

所谓世界上最最美味的日本神户小牛,过这样的幸福生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每天吃着精草料,听的是莫扎特,喝的是朝日啤酒,吃饱喝足,饲养员就带着它们四处小跑做运动,运动完了就上下其手给它们按摩冲凉。若不是最终要成为人们的口中餐,下辈子能成为其中一员倒不失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广州有几个同学,一年里见不了几次面,一般是外地同学出差来广州,就此机会聚聚。昨天是2007年的第一场聚会,人到齐了,聚会召集人负责点菜,菜单上都有图片和菜名,当然没价格,这就是高级餐厅的做派吧。同在东北战斗过,都是食肉动物,菜牌上的神户小牛肉自然逃脱不了啦。宾主吃喝渐欢之际,世界闻名的牛肉上来,小碗里横躺着十几块麻将牌大小的牛肉,5个人人均不够3块,味道没得说,吃完,意犹未尽:日本人小气,分量也忒少啊!同学呵斥道:你以为是吃你们村病死累死的老黄牛啊,500多块呢!

在丽江县城见到满街跑的公交车身上都有这样一则广告:牛吃虫草,我吃牛。显出我们对牛的非常牛的态度。据说当地的牛都是野生放养,于是乎这些牛就根据自身的寒热虚实专门吃藏在草丛中的虫草,喝山谷中流淌的清泉,于是它们的肉自然就好吃了。我疑惑的是有那么多的天然虫草给牛吃,不如拿来直接卖,何需通过牛肉再待价而沽,估计每块牛肉上还得打上:虫草Inside。虫草其实比肉贵多了!

在成都一帮人喝酒,在座的有个在“塘虱”官府菜当经理的女子说,她们那儿一般的鲍鱼一只才卖6000多元,一言既出,顿时把我明天邀请她吃钵钵鸡的邪念打消了。遥想起当年香港同事向我强力推荐并亲自尝过的所谓鸡鲍翅,此时都不好意思问她那鲍鱼是咋整的。

这些年来,主要是三全大叔和康师傅大爷在照顾我,周末也加餐:番茄炒蛋,西红柿鸡蛋汤,当然有时吃点西餐:凉拌黄瓜!前同事从澳大利亚探亲回来,带了一箱冷藏的鲜鲍鱼,这玩意儿在那儿价钱没那么邪乎,有幸分得了两只,特意上网查了下吃法,不是我等草民可以伺候得了的,一不做二不休,实在也是没法子,最终弄点辣椒一起切片炒了就啤酒完事,暴殄天物了。

从平房到楼房

◎李开周   图◎谢峰

一部《水浒传》,108条好汉都住哪儿,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我们知道,上梁山以后,集体大分房,梁山就是他们的家。上梁山之前呢?则大致分成两类:一类在农村安家,如史进、晁盖、阮氏兄弟,要么住几重几进的大院子,要么住三间五间的茅草屋,不管大小,都是平房。一类在城里安家,如宋江、杨雄和金枪将徐宁,或者有片私宅,或者租房居住,大多是楼。

用现在的眼光看,农村人住平房,城里人住楼房,说明前者较穷,后者较富,生活水平上有差距。其实不然,晁盖是农村人,大地主,坐地分赃的贼头儿,肯定很富,却住平房;武大郎是市民,挑着担子卖炊饼,一天赚几钱银子,住的却是楼。所以说,住楼与否,不在贫富。

再从《水浒传》里跳出来,放眼整个帝制时代。从两汉到明清,中原和江南的汉族聚居区比较富裕,是以平房为主;湖广和云贵的少数民族比较贫困,那里却到处是竹楼。来个跨时代比较,北魏洛阳的士族,一顿饭吃万钱的主儿,坊里住宅无一不是平房;明朝南京的平民,从牙缝里挤钱的小家庭,只要住处临街,还是要把房子叠起来盖。所以说,住楼与否,也不证明贫富。

翻开二十四史,南北朝时“俚獠”才住楼,隋唐时“平獠”才住楼。“俚獠”和“平獠”,是指南方的少数民族,事实上,人家住楼主要是图个通风、隔潮、避瘴气。汉族人也建楼,住的人却很少,只用来登高望远,用于军事防御,用来做单体景观,用来供奉神佛或者象征什么。偶尔有几个爱住楼的家伙,像陶弘景,像谢玄,都被当作名士。换言之,是标新立异,是新新酷人类。

可是忽然间,一股拆房建楼的风就刮起来了,楼房作为民居开始被广大市民所认可。其时间是南宋,地点是杭州。

起因很简单:北宋灭亡后,皇族和难民接连不断地涌进杭州城,使得当地人口剧增,从50万很快飙升到150万,城区以内每平方公里要挤3万人。这个人口密度,超过今天的纽约、伦敦、巴黎和东京,和上海基本持平。人口如此稠密,再贴着地皮发展肯定是不行的了,于是在城区外扩的同时,住宅也逐渐往高处生长,城市居民正式开始了楼居生活。

14世纪早期,意大利传教士鄂多里克经过泉州、杭州,又来到元朝的大都,发现这些城市到处是8~10层的高楼,每一层都住着一户居民。鄂多里克肯定是夸大了,然而有一点必定可信:继南宋以后,元代的城市居民也过上了楼居生活,就像《水浒传》里宋江、武大郎他们一样,就像今天的我们一样。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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