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越滇藏三江并流区
作者:朱文轶(文 / 朱文轶)
直到傍晚到来时,“拉堆”镇似乎都一直没什么动静。这里居住着为数不多的原住民,他们的祖先曾看着生意人、骡马队,像潮水一样涌进他们的家乡。一个世纪后,他们看着许多已经定居下的外乡人又举家迁出,家乡重归宁静,再没有人光顾这里。
滇藏线这条出藏和进藏道路上,有两类城市。一类以城市面貌,一类则始终更像是古老的驿站,它们作为连接城市的枢纽而存在。芒康属后者,它的前身“拉堆”也属后者。
“拉堆”现在默默无闻了,所有人仿佛一下子遗忘了它。这个位于芒康县邦达乡的地方历史上有个很响亮的名字,叫“南墩”,是“汉蕃交易所”所在。那些往返于茶马古道的商队都知道它。
这个曾经响当当的地方从地理上被隐去和埋没,只是因为214和318两条新国道的打通,从此绕过了“茶马古道”的旧路。芒康县城取而代之,成为滇藏和川藏线的新交界处。就像来往商客们惯常称呼的,它也成为新的“台阶地”。
在这里,自然给人和给城市的自主性实在有限。放弃历史赋予的一种使命后,城市往往就没有第二种选择、第二条道路,而只有被历史遗弃。它要继续忍受靠天吃饭、要忍耐寂寞、要接受摆布。也许,只有最纯正而严格的藏式宗教,才能使人和这些地方承受并坦荡地享受这种不由自主的命运。
被选择者,某些方面是幸运儿,但也未必全是好事。芒康县城比过去多了洁净的马路、宽阔的街道和旺盛的人气。但这些前后兴起的交通要点,某种意义上,又无一例外是被戕害。这里的生活看起来和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毫无关系。它飘浮在空中,成了他人的城市、路人的城市。这里的物价高得吓人,你根本不会认为饭店、餐饮这些商业设施是为本地人而建的。
除交通成本因素本身,不排除坐地商的从中作梗。他们哄抬价格,因为从来不需要担心这里的需求。一到雨季,滇藏线因泥石流破坏发生堵车,商人们的机会就来了。司机刘蔚东告诉记者,前年他被堵在“通麦天险”两天,芒康的商人赶着最原始的运输工具把商品运到拥堵点,一个最普通的白水煮过的鸡蛋卖到10块钱。没办法。这些坐地起价的行为在这条路线的某些点上比比皆是。
和芒康一样,中甸同样给人感觉是一座飘浮的城市。在来自藏地和内地两种力量的牵引中,它呈现出现代城市的过渡期面貌:竭力向内地城镇的标准靠齐,尽可能丢弃自己旧有形态。它用一排排的汉式建筑加上屋顶的一圈藏式修饰来体现两种文化的嫁接;最短时间设计出来的购物街上,一家家百货店拥挤在一起,拥有一种丰富的单调;连它自我形象推广的手法都集中表现出一种内地思维。
一个不太相干的人“救赎”一个城市,这听起来多少有些滑稽——中甸就是如此。至少,你看到的一切告诉了你这个答案。中甸是迪庆藏族自治州的首府,这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原住藏民及后裔,他们历来信奉佛教。但80年代以后成长起来的一代中甸人,对藏传佛教所了解的知识恐怕比不上他们对一个叫詹姆斯·希尔顿的外国人的熟知程度。后者的著作《消失的地平线》让中甸一举成名,并使它更名为“香格里拉”——正是这个名字,让游人纷至沓来,让沉寂了几个世纪的中甸从丽江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在希尔顿的故事里,中甸是一个浪漫传说,是对一个存在或并不存在的美丽桃源的寻找。在现实的故事中,中甸同样充满隐喻,它有可能代表着滇藏线上所有在神圣和世俗间寻找平衡的城市的命运,也代表了某种吸纳新冲击和新信仰的生命力。记者的滇藏之行从拉萨出发,到丽江结束,选择这个行程上快接近“尾声”的“香格里拉”作为故事的开始。■ 三江穿越流区三江并流滇藏滇藏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