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艺术理想是件很业余的事

（文 / 马戎戎）

王晶拍摄的电影里，很多是被视为“下三滥”的“赌片”和“三级片”，但他对此从不讳言，直白得让质问他的人无语:“有很多人都问我当年为什么要拍那么多三级片，很简单，当时香港和台湾都允许拍，我并不犯法，又有钱赚，我就拍了。”

近几年，和大多数香港导演一样，王晶的工作重点转为内地，在拍摄了几部很赚钱的电视剧和几部不是太赚钱的电影之后，10月13日，投资3000万，集合了曾志伟、吴镇宇、苗侨伟、陈小春、秦海璐、余文乐等明星的反黑悬疑影片《卧虎》在内地上映。《卧虎》讲的是，香港警局在黑帮里派了1000个卧底，所有黑帮的领导层里面，都有3到5个卧底存在，完全被反包围。在他们没有感觉的时候，犯罪证据已经全部被掌握。他们制造了草木皆兵的气氛，让黑帮里互相残杀。王晶说:香港影片没有用这种方法拍摄过

三联生活周刊:你出生电影世家，本人又是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毕业。很多这样的人都会有精英感，但你却可以去拍三级片和赌片。

王晶:如果我像大家所想一样，做那些高雅的事情，现在就没有那么受人注意。我入行的想法很简单，什么类型的片子可以让我扬名，让我名气最大，我就拍什么类型的电影。

三联生活周刊:难道你从来没有什么艺术理想么？其实以电影艺术家的身份也可以出名，比如王家卫那样。

( 电影《卧虎》剧照 )

王晶:当年和我一起出道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我有名。艺术理想对我来说是一个很业余的事情，因为我拍的是商业片。英文谚语说，你不能同时跑110米高栏和3000米。

我业余爱看艺术片。我曾经支持过很多导演拍艺术片，关锦鹏的《愈快乐愈堕落》，我是老板。我觉得，既然有人有拍艺术片的天分，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拍，而非要自己跌跌撞撞去拍呢？我跟王家卫是朋友，我们相互尊重，他选择了1万米。我选择了100米，我整个身体状况都已经适合了这个。

三联生活周刊:拍电影对你来说就是赚钱？

王晶:拍商业片，就是让观众开心来赚钱，如果我不承认这一点，那我就是虚伪。

三联生活周刊:你觉得观众根本不需要从电影里得到教化？

王晶:我觉得，你去找一个写字楼的男白领，你说，有几部电影要你选择，一是色情片，二是文艺片，三是赌片，四是《英雄》这样的大片，他会选哪一个呢？他肯定不会告诉你他想看色情片，但是他自己一个人去选择的时候，一般都会选色情片。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意思是你不过是比其他导演更诚实？

王晶:我觉得我是电影圈少有的诚实人。其实情色片也好，赌片也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拍，拍这种片的成本其实相当高。赌片真正受欢迎的，都要请周润发、刘德华来。《赤裸羔羊》用了1400万港币，在当时绝对是大制作。灯光音乐服装演员，缺一不可。邱淑贞的服装费就用了20万。真正好的情色片要做到第一让女观众看着不脸红，第二是让女观众会羡慕女主角，第三，没有观众觉得女主角贱，而是很性感迷人。如果你觉得她低贱，那就失败了。

三联生活周刊:你捧红的很多女明星，有一种说法是，你是女明星的摇篮。你的经验是什么？

王晶:我靠的是直觉和经验，这对商业片导演很重要。我挺擅长把女性迷人的一面发挥出来。比如舒淇，她迷人的地方，是那种有点缺陷的美，但是却很完美。当时在台湾，谁都拍过她，她在所有电影里都出现过，在无数的照片和写真里都出现过，没有一个导演能发觉她的特点，但是我看到了。邱淑贞出道时候是纯情玉女，在我这里也演些喜剧，但我觉得她有性感的潜力。因为纯情路线实在太多人走，但当时社会上，大家觉得很多人在装纯，我觉得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让他们看到这个女演员性感的一面，但性感不等于放荡。

三联生活周刊:性感，但不放荡。这是你成功制造商业片女明星的经验和尺度？

王晶:男人都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只对自己性感，所以女明星要让观众觉得只对他性感，但是并不放荡。做电影市场其实就是抓住观众心理，好莱坞的所有女演员都是走这个路线。最艺术的女演员也愿意在银幕下发挥性感的一面，但这不代表她随便。

三联生活周刊:你怎么看待女明星对商业片的作用？

王晶:就是吸引观众眼球啊，这一点上女明星和男明星并无区别。

三联生活周刊:明星和演员的区别在哪里？

王晶:明星就是明星，演员就是演员。在两部戏里，两个形象出现，而且大家都认可的，那就是演员。明星是就摆在那里，你就加加减减，怎么都是她的那个人。比如我说了一个题材，盗墓者罗拉，你就只需要找到观众心目中和罗拉最接近的人就行了。安吉丽娜·朱莉，一说到她来演，100个观众里，98个已经同意。那就肯定成功。

三联生活周刊:很多人会觉得演什么都是自己就是失败，没演技的表现。

王晶:演什么都是自己并不失败。对于明星来说，如果你非要把自己转变成一个不是自己的人，那就是零。比如说章子怡，她在片子里已经代表某些东西，你非要让她变成别的形象，就是不成功的。甄子丹也是这样，他走出来。不管穿古装还是时装，观众看到的都是甄子丹一拳打过来，你要他写毛笔字不打拳，那是浪费他。刘德华其实很能打，他打得很漂亮，但我会跟他们说，不要他，不是他打得不好，而是观众更喜欢看他被打。我第一部戏拍刘德华，观众说他在学成龙。《天若有情》里，他被打得惨到不得了，观众心疼得不得了，结果他就大红了。

三联生活周刊:香港娱乐片的确已经积累了很多经验，但目前状况是香港娱乐片在衰落，很多香港导演都进内地发展。你觉得，借助内地市场，港式娱乐片还会重新兴旺么？

王晶:香港600万人口的地区，港片能红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迹。香港以前对港片和台片实行保护政策，让大家觉得有母乳，造就了奇迹的同时，也造成了港片的不求变化。现在内地市场其实和当时有相似之处，但目前内地市场并不稳定。你看，电影频道长期给一个不合理的价码，香港那么小的地区，电影频道的价格还是100万，但是大陆2亿观众，也才这么多钱。音像市场也不稳定，我的电视剧《小鱼儿和花无缺》几年前的回报是100%，现在基本不可能了。因为出现了压缩DVD。这个东西毁了整个音像市场。现在拍一部电视剧的回报只可能有50%～60%，更别说电影。

三联生活周刊:年初你有两部电影《野蛮秘笈》和《雀圣》在内地上演，票房你满意么？

王晶:我倒觉得《野蛮秘笈》和《雀圣》的票房，在当下情况下还行。目前戏院的票房主要还是受传媒左右，投入大，就得到高票房，这很不健康。

三联生活周刊:这一部《卧虎》呢？你觉得它会像你之前的电影那样吸引观众么？

王晶:《卧虎》是用新的方向拍老的类型，希望能把观众拉回来。《卧虎》还是讲卧底的，过去香港的警匪片比较突出匪的力量，但现在就会比较突出警察的力量。

三联生活周刊:其实之前也有几部近年来很能代表香港特色的动作片，比如《黑社会》和《杀破狼》，但都没有获得通过。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王晶:我觉得还是因为他们太强调黑社会的力量。

三联生活周刊:不是因为它们太极致么？在《香港电影的秘密》那本书里，作者认为香港电影的风格和特色就在于它的极致化。如果失去了这种极致化，香港电影还会保持它那种吸引力么？

王晶:任何事情到了极致都会有很多人受不了。比如《黑社会》，在戛纳会有很多人受不了。《杀破狼》的方向是说警察做坏事，这是很多地方都不能通过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一个新角度出来的时候了。■ 犯罪电视剧香港业余卧虎王晶中国电视剧艺术电影三联生活周刊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