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梁祝》:回归东方式情感

作者:马戎戎

(文 / 马戎戎)

新《梁祝》:回归东方式情感0

“现在看来,几个问题是老版的梁祝没有解决的:比如梁山伯怎么可能和一个姑娘同处了3年就没发现这是个姑娘?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转变是怎么发生的?梁山伯原来对祝英台是兄弟友情,怎么在知道对方是姑娘之后就一下子转变成爱情了?失恋之后他怎么去面对?当时我对导演说,这些问题不解决,我没办法演。”茅威涛说。9月3日在浙江长兴大剧院上映的2006年新版《梁山伯与祝英台》(以下简称《梁祝》)中,茅威涛饰演上个世纪50年代越剧前辈范瑞娟的经典角色:梁山伯。成为第一个扮演这个角色的尹派演员,圆了前辈尹桂芳以“尹派”方式饰演梁山伯的梦想。

新版《梁祝》酝酿长达6年,最终呈现在舞台上的,却是出人意料地朴素和传统。编剧冯洁在上演前发给记者的短信上说:“看越剧百年我们如何折腾经典。”结果走进剧场,完全没看到半点‘折腾’的痕迹。”基本框架完全承袭徐进当年的剧本,“草桥结拜”、“十八相送”、“楼台相会”、“山伯之死”等等,每一幕的名称都和当年袁芬、傅全香的版本一模一样,那些经典的唱段也完全保留。

事实上,新版《梁祝》的确想到过“折腾”。“所有离经叛道的东西都想过了,”茅威涛说。在新版《梁祝》中,茅威涛出演梁山伯。这个在越剧界一贯以“叛逆”形象出现的女演员在新版《梁祝》中的“规矩”让人们不太习惯——“他们都说,茅威涛怎么变成乖乖女了。”

新《梁祝》的酝酿期在1999年,当初剧名定为《梁祝印象》。“就是那种特别概念化、特别符号化的构思,以四季乐章来结构故事。”冯洁说。也想过“同性恋”。但这其实也不是一个新想法。1994年,上海越剧院曾重新排过“梁祝”,请来了留美的戏剧女导演雷国华。雷国华从同性恋的角度解读梁祝的爱情,出发点是要把“梁祝”“从一个历史幽谷的东西带到现代,使它不再是小小的戏曲,有文化的张扬在里面。”但是在袁雪芬看来,这是对“梁祝”的一种毁灭性改编,这一版也被枪毙了。

新版《梁祝》创作者们最终也放弃了这个角度,“后来我们忽然觉得,即使真的从同性恋的角度去解读了,就一定是成功的么?”导演郭小男说,他是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导演:“我忽然发现,‘梁祝’流传了50年,留在大家记忆里的是什么?是一种情感。一种‘爱的回忆’。观众可能根本唱不出‘我家有个小九妹’,但是他记得,因为在观众眼里,这些代表了一种质朴的情感,而这种情感是美好的,不再来的。”

即使在创作者心里,经典的分量也是非同一般的。冯洁是小百花的副团长,也是新版《梁祝》的编剧之一,她说,当她为“山伯临终”那一段重新写唱词时,怎么也没办法满意,对照原版,“那些词尽管现在看来有些土气,但朗朗上口,我觉得自己无法超越”。

但这并不意味着经典的不可触碰。在郭小男看来,即使把50年前袁雪芬和范瑞娟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原封不动地搬上舞台,观众也无法像当年一样认同。因为从现代审美的眼光来看,那一版其实是相当粗糙的,正如茅威涛从演员角度提出的,很多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

“老版‘梁祝’的支点在于‘封建压力’,当时为了配合新婚姻法的实施,歌颂的是自由恋爱,控诉的是封建势力对年轻人的压力,所以梁祝一上来就恋爱了。但是对现代观众来说,这显然是不够的。”

郭小男得出的结论是:“重述其实不是要毁灭或者解构这种情感,而是要用什么样的、能被现代观众接受的方式让大家继续认同这样的情感。”冯洁说,这意味着:“开始放弃了最初的构思,决定回到戏的本身。”

郭小男给新版《梁祝》找到的新支点是“永恒”。他从诗经中找出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作为这部戏的主题。在他看来,梁、祝的爱情困境,即使在现代人身上一样存在:是否存在永恒的爱情。

如果说《1699桃花扇》对《桃花扇》进行的是“减法”。新版《梁祝》进行的就是“加法”。为了将梁、祝的爱情还原成一段少年人的青春情感,导演在原作的基础上加重了“同窗共读”的分量,一段歌舞兼备的“击鼓”,表现了学子们在学院中读书游乐的美好时光,也解释了梁对祝的爱慕,是因为祝的青春张扬弥补了他对自由的渴望。郭小男还增加了祝走后梁思念祝,而对这种思念困惑不已的章节。为下一步得知祝是女郎后,梁的转变做了铺垫。

因此,在“楼台会”一节中,梁在新版中更为理性的表现,他没有像原版中那样只知谴责女方,而是懊悔自己没有抓住爱情的时机:“是我不解风情,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错过和惋惜,是我希望演员在这一段中表现出来的情感。”郭小男说。

最大的折腾体现在结尾:祝英台出嫁哭坟,跃入坟中,大幕合上。再拉开的时候,小提琴奏出的“化蝶”旋律委婉萦绕,人人都等着那个已成定势的结尾:两只大蝴蝶在花群里翩翩起舞。可是偏偏就没有蝴蝶——两把折扇轻轻地从幕布上升起来,梁山伯和祝英台身着红色和白色的衣袍走出来,就谢幕了。新版《梁祝》里用“扇子”意象代替了“化蝶”:草桥结拜,手中持的是扇子;同窗共读,手中把玩的是扇子;梁祝十八相送,交换的信物是扇子;楼台会分手,拿回来的还是扇子。扇子上题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两个终于不能在一起的恋人悲伤地把扇子并在一起的那一刻,让人辛酸。

“扇子”的灵感直接来自于昆曲,郭小男认为,“扇子”是古代读书人的象征,梁、祝都是读书人,用“扇子”来代替“蝴蝶”显然更符合两个人的身份,也更为含蓄和雅致。相比于那些“满台飞蝴蝶”的设计,郭小男更喜欢这样的结局:“不闹,不跳,悄悄升起来,很圣洁的感情。”■

“梁祝”传说与版本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已久,事见《梁山伯宝卷》、《华山畿》乐府及《访友记》、《同窗记》传奇,又名《双蝴蝶》,诸多的戏曲剧种都搬演过这一经典的爱情名剧,其中以越剧的“梁祝”和川剧的《柳荫记》最为知名,京剧也有不同的版本在不同的时期推出:如建国初期沈阳京剧院秦友梅等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京剧大师程砚秋整理的《英台抗婚》、叶少兰和杜近芳根据川剧移植的《柳荫记》以及近年来迟小秋和朱强创排的新版《梁祝》等。

关于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两个人,梁是明代人,祝是南北朝人,两者相隔千年。祝本是侠女,劫富济贫,曾三去马太守家盗银,最后中马之子马文才埋伏死于乱刀之下。百姓将其厚葬并在坟前立碑,正面刻“祝英台女侠之墓”,背面详记其事。年久,该碑下沉于地下。梁为浙江宁波府银县县官,清正廉洁,中年丧妻,无子,死后入葬时刨出祝之墓碑,众惋惜之余又不忍拆除祝墓,可是,为梁择地而葬又似不妥,故合葬,立碑,黑者为梁,红者为祝……从此敷衍出动人的传说。

“梁祝”与“蝴蝶”的联系,其实不过五十几年。“‘梁祝’以前是‘路头戏’,没有剧本,演员上了台就现场发挥。“楼台会”里,当梁山伯晓得祝英台是女儿身后,用袁雪芬的话来讲“便表现得像个‘色情狂’一样”;“祷墓碰碑”里,坟墓裂开,纵身跃入的不仅只有祝英台,连马文才也一并拉住英台的衣裙撞了进去,然后便是3人在阎王殿里一殿一殿审过来。上世纪40年代,袁雪芬重排《梁山伯与祝英台》:“请编剧、导演、舞美设计来,我只拿我薪水的十分之一,其余的十分之九统统给他们。”这版《梁祝哀史》删去了黄色和迷信内容,被称为“卫生版”“梁祝”,非常受欢迎。

在“卫生版”“梁祝”里,祝英台送给梁山伯的信物,不是玉蝴蝶扇坠,而是一只绣花鞋。1950年,华东文化部实验剧团的徐进,改编了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加入赠送玉蝴蝶的情节;并以“化蝶”为结尾。袁雪芬和范瑞娟以这个版本的“梁祝”获得了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大奖。1953年,《梁山伯与祝英台》被改成彩色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才彻底与蝴蝶结下了缘分。■ 郭小男茅威涛回归情感梁祝传说东方式梁祝袁雪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