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午餐

（文 / 张燕）

中午一友说做东请人吃饭，就在我办公地的楼下，所以加我和我老板作陪。在豪华的燕鲍餐厅落座，正经被请的坐我对面，不认识，一年轻女子，细细溜溜儿的，一身雪白雪白的西服裤装，清水挂面式的长发，与之不甚相衬的是过浓的眼部化妆和两个纤纤细无名指上体积过大的镶满碎钻的戒指。

漫吃漫聊间才知此女看似纤弱可绝非等闲，现任瑞士某银行副总裁，专做全球大客户私人理财顾问。漫吃漫聊间又知此女的历史三级跳也非一般:中国广州——中国香港——法国居住（公民）——瑞士工作。

漫吃漫聊间我老板倚老卖老很冲地问及人家隐私，此女也很爽利地说结婚了不过离婚了。我真有点替我老板难堪，赶紧低头摆弄一根插在冰做的小团碗里的芥蓝，突然想到这冰清玉洁的菜品对面就是一位冰雪聪明的可人儿呀，就又抬眼看了看她的大戒指。

“冰雪可人儿”说话柔声细气，绝无情感起伏之表现，目光很礼貌又轻漫地扫过桌上每个人，而我出于从小受到的礼貌教育，听她说话时放下刀叉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像使得她有点不自在，我是不是很像村里的牛羊第一次见到生人啊，想到这儿我又赶紧低头去对付我眼前的一颗腰果。

“冰雪可人儿”大概对我们的不着调的提问感到被动了，开始主动地讲起来，讲的都是估计我们问不出来的问题，什么坐在法国的街头咖啡馆一坐坐半天对路过的人评头论足说三道四啊，英国人如何势利啊，瑞士人如何单纯啊，每天开车凭法国公民身份过海关围日内瓦湖绕半圈到湖对岸的银行大厦上班啊，去西藏我是不怕的每周末都去爬阿尔卑斯山啊，我躺在家里床上推窗见雪山啊，瑞士不接受移民呀，我的客户主要都在欧洲啊，要是给客户投资有底线承诺的话就是很贵很贵的，中国大陆的银行对外还没有太开放还要观望，不过我们也对人民币的走势有分析和判断的，两年前听我的跟我买进黄金的今年都发了大财了……“冰雪可人儿”无论说什么话题声调都是那样的轻柔优雅，我都可以闻到瑞士那无菌一样的空气了。

“冰雪可人儿”说着，我频频点头很少插话，更像是对一道道精致菜肴称道似的。

“冰雪可人儿”突然说前段考虑在北京买房子，我们这几个大小也算北京有产者的立即恢复了话语权。在我们东南西北四九城儿的介绍楼盘时，“冰雪可人儿”说其实已经不考虑了，北京的天气太糟糕了没法待。我们又没话了。跟天天呼吸瑞士的空气的小女士谈什么环境啊空气质量啊古都啊文化啊风水啊人文啊那不等于自取其辱吗！我听到她的柔声却仿佛听到指甲用力划过玻璃的声音！

餐毕，我吃得很好，那个玻璃花儿似的可人儿吃得很少。我真佩服她，佩服她居然没有被北京的空气呛得恰到好处地晕倒在一个钻石王子怀里。也许，北京就没有这样的钻石王子能让玻璃花儿倒过去吧，所以空气再不好，为了生意也得忍着了。■ 玻璃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