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RY》和焦晃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孟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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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在大剧场能看到只有两个演员的话剧,导演查明哲在苏联看过《SORRY》后,一直想把它引进中国舞台,始终是不敢,这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太高。

看过《SORRY》的人对它褒贬参半,这故事在地域上和中国人有距离,结局却是不够出奇,现实生活中太可能会发生。背景是苏联解体前夜,但表演时对大时代交代得很少。犹太裔作家尤里找到了他20年前的初恋情人——医院太平间护士英娜。英娜嫁过三个丈夫,一个是海军、一个酗酒、另一个是他们共同的同学。现在英娜是单身,尤里要和她结婚,一起飞到自由国度。俩人在停尸房里回首过去,又醉又笑,看起来和宣传单上的“喜剧”很是契合,不过结局不仅不是喜剧,还悲从中来。查明哲把它定义为“残酷喜剧”,并和自己以往的《青春禁忌游戏》划为同类。

尤里愿意带英娜远走高飞,却不肯让她去见他的朋友,要把她藏在远离自己的房子里。这时观众已经猜到了,在英娜的追问下,尤里不得不说出真相:他靠富有的、比自己年长的妻子生存,英娜实质是他的“二奶”。英娜毅然地选择留下,两人痛苦分别。

剧中间或有苏联式的幽默,比如“我丈夫是个酒鬼,他一天只喝一次酒,一次喝一天”。观众没有文化隔阂,但故事的平庸使演员要很卖力地演出。冯宪珍在开头表现娇嗔时有点吃力,那种少女式的含羞不适合这人物,也不适合50岁的她,一般观众对她的记忆停留在《办公室的故事》的配音和《爱你没商量》里风风火火的女导演。不过演员的卖力是毋庸置疑,剧中人物40岁,焦晃已经70岁了,他把头发染烫成棕色,开场时声音里还是能听出比《雍正王朝》时要苍老。剧中有几段挑战他年龄的演出,有一段他要抱着穿婚纱的冯宪珍旋转,还有一段飞身跃上楼梯,看得台下捏把汗。单从形体上,焦晃确实摆脱了年纪的束缚,看上去只有50岁左右。

这部话剧的投资由制作戈大立、导演查明哲、焦晃和冯宪珍共同负担,原本的计划并不是如此,焦晃主动提出减少国家话剧院的负担,采取不拿报酬、票房分成制,因此宣传也是围绕着焦晃展开。国家话剧院提供的资料名为《康熙来了》,听起来颇有点辛酸。焦晃有“北于(是之)南焦”的称号,如今宣传他的话剧却依然要提起他10年前的电视剧。说实话,很多看此戏的人是冲着焦晃去的,他们说“喜欢焦晃”,这个喜欢全来自于对“康熙”的印象。焦晃自己说过:“不能将康熙的扮演界定为我的大器晚成。在创作价值上,我在舞台上演过许多角色,不见得就低于现在扮演的康熙。不过因为舞台剧场的局限,不像电视剧有这么广泛的覆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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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晃曾经舍弃了《荆轲刺秦王》的高渐离选择了康熙,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他说,也许再也不会拍电视剧,除非遇到特好的本子,但这个特好的本子或许不会找到他。他准备了一年多时间为电影《鲁迅》,后来因为与导演丁荫楠的创作理念不合又放弃了。由于师从苏联专家,他是那种几十年来都严格遵守斯坦尼体系的演员,坚持表演要有体验,表演的最高境界是“下意识”。“我的每一个人物都是从心里长出来的。创造每一个角色,仿佛都是浇灌一棵正在成长的树,要调动心理机制和生理机制的每一个细胞,将所有关于人物的假定性的东西化成真实的感受,从而达到表演的沸点。”因此,他不能容忍表演时有人走动、合作者不认真,不容忍任何“侵辱艺术”的人或事。如果一场戏没演好,他能彻夜失眠。

焦晃在北京最近的一次演出是去年的《正红旗下》,其中有老舍投湖的一节,台上布置了一池活水,当时是冬天,焦晃要走到冷水里,奇怪的是,他居然觉察不到寒冷,也许因为入戏的缘故。另一次入戏是在《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那时他刚从“文革”阴影中走出不久,与他搭戏的是刚毕业两三年的李媛媛。那次演出他们太过入戏,在舞台和现实中都相爱了。焦晃的前妻“文革”中跟别人走了,李媛媛是单身,他俩在街上手拉手被人指指点点。因为年龄差距过大,在李媛媛家人的强烈反对下,只有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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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话剧市场一向比北京好,赠票比较少,北京观众习惯了看白戏。这种由主创投资的方式,焦晃说目的在于票价可以定低一些,不能把知识界的观众打跑。焦晃在北京出生,“文革”中又回到北京避难,虽然和北京人艺是两种表演风格,他还是很愿意在北京演出,哪怕是冒一些风险。北京话剧讲究平民化、市井气,而焦晃在“文革”期间只能演反派,因为人家觉得他不像工农兵。他对一个演员的基本要求是“美感”,在一篇名为《一棵树》的文章里,他也表达过对“尊严和优雅”的追求。这都使得他的北京之行有了不定数。

焦晃把演舞台剧总结为:“发上等愿,做中等事,得下等功、下等果”。希望他这次得的不是下等果。■

《SORRY》 导演查明哲访谈

记者:这个戏是很辛酸的喜剧。

查明哲:我想向观众介绍一种现代喜剧的风格和意味,给我们带来一种新的审美感觉。喜剧是丰富多样的。生活的不协调就包含着极大的喜剧因素,喜剧里如果没有悲剧因素,就不是喜剧,是西方戏剧界比较认同的观念。目前我们看到国内的喜剧,大都停留在即兴喜剧、性格喜剧和传奇喜剧,是喜剧在不同的发展阶段的风格喜剧。黑色情调是现代喜剧的突出的特质,只要有生活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有喜剧,荒谬是喜剧的一个重要因素,存在主义认为生活是荒谬的。喜剧的逻辑是荒诞的逻辑,很多情节的性质就是荒诞的,来源于生活的悲剧色彩。采用的手段和情节是喜剧的,但让人感觉是很辛酸的。这个戏的结尾两个人都去开死亡证明,不是简单的玩笑,是现实生活中他们找不到出路了,只能找到死亡作为解脱,他们灵魂的残缺不全,找不到出路,只有找到死亡。

男主人公觉得,死亡是幸福的,他说:“我不欠谁的了!”认识到假死是生命的末日的审判,自己内心极其矛盾的自我深渊,在意识到之后留赠言,“继续做个人吧,不要做牲口”,把自己真实的情感展示出来。可能会让人在某些地方发笑,在某些地方会产生哀怜,幽默的色彩和哀怜的色彩会构成现代喜剧。这个戏可以算是新的喜剧品种,我所看过的戏里,有尺度分寸上和这个戏相仿的,但不多见,它具有现代喜剧的意味。

记者:它在俄罗斯的反响怎么样呢?

查明哲:这个戏创作于90年代,作者属新浪潮派别。当时正面临苏联解体,有很多年轻的剧作家出现,他们很多不是专业作家,比如:记者、大学文学老师……他们针对当时苏联社会的现状来写戏,当时一下子洛阳纸贵,很多萎缩乃至停办的戏剧刊物因为这批戏剧通通恢复出版,形成新的戏剧热潮。因为这些作品揭示了当时俄罗斯生活的病痛点,用不一样的角度来描述生活,态度是相当尖锐的!这个戏的作者的另一部代表作《瞧,谁来了?》引起了非常强烈的轰动,写的是当时富人新贵们怎么进入俄罗斯的生活,与观众的反应交流和共鸣非常强烈。这次《SORRY》在北京演出,很多生活方面的内容是北京观众不大了解的,所以笑声会淡化。

记者:这个只有两个演员的话剧排演难度是不是很大?

查明哲:演员是我处理的一个方面,两个人的戏就像叶子,看上去极为简单,但如果戴眼镜或拿显微镜观察,将会发现它的特点。这个戏要求两个演员的表演要丝丝入扣,除演员表演之外,如何进行空间的表达?场景的转换和氛围的营造,都是给导演提出的问题。喜剧是非常能吸引观众的,它有浪漫色彩、滑稽和荒诞的色彩,把它的色彩作区别和变化,我会把感伤的部位处理得让人感觉辛酸,滑稽的部分让人捧腹大笑。这是处理这个戏的追求。

记者:焦晃和冯宪珍表演有什么不同的特点呢?

查明哲:他们都是很自然的表演,焦晃老师要做低调的课题。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表演第一线,斯坦尼体系出来的,但他不教条,表演很自然流畅。南北表演风格的不同和差异是会有的,会有糅合与交织,在风格上、处理上、把握上都会有新亮点。如果说到特点,焦晃老师非常注重形体刻画,对外部形体的设计。而冯宪珍对台词的刻画表达,更加精雕细刻。这次的合作是很难得的。有点“三套车”的意思,一个导演,两个演员,一起努力来拉动这个戏。■ 演员喜剧片焦晃sorrySORRY冯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