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处机的听力

（文 / 刀口）

看侠书，最景仰丘处机。这位长春子虽武功不算出类拔萃，但创立了龙门派，还在北京修了白云观。但这些不算什么，历史上的丘处机比侠书上的更能，他曾奉诏远赴西域昆都斯（今阿富汗境内），去觐见成吉思汗，此行目的在他赠朋友的诗中略漏一二：“十年兵火万民愁，万千中无一二留;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山东二百州。”丘道长不远万里，为的是中原百姓免遭屠戮。当年事已高的成吉思汗向丘求教长生之术时，他不像通常道士那样怂恿这位天骄去炼丹求仙，而是坦言，“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

当然，这仍不算什么。因为欣赏一个人，往往因他身上有你所无或你所弱的东西。这话可能含混，具体点说，就是我自幼听力不行，对顺风耳之类的仙人特欣赏，从欣赏到景仰，就在于丘处机听力过人。侠书中，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如何练的，反正静夜月光下，屏住呼吸后，他能听到蚂蚁从树梢上爬过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没声音嘛！哪个锦衣夜行的刺客能靠近他？

多少年来，我痴迷地相信丘处机是800年来听力第一人。只可惜他老人家在世时没潜艇，不然，让他的耳朵去替代声纳，世界上最先进的洛杉矶级核潜艇虽采用了泵喷降噪新技术，也逃他不过。

及至我认识了本埠一武林高手，才知自己竟谬误多年。高手姓刘，居长江对岸南山上一农宅。我跟着一伙儿刘的熟人去给他祝寿，伫立眼前的是一精神矍铄的瘦削老者，据称是峨眉派僧岳门的第三代传人。与他握手，和常人无异，同行中有练过武的，下来后对我暗叹：“果真高人啊！双手柔弱无骨，一握就知是练内家功的高手。”

刘因能少量喝酒，生日宴则热闹，尽兴处，他讲到他的师傅赵银山，原是川军的武术教官，与海灯法师属同类角色，且赵还在淞沪前线与日军有过血拼。“几十年来我遵师傅教诲，每天练武，从未间断。”刘说。日积月累，刘的绝技“花剑桩”无人可敌。

为更尽兴，熟人们（大多是刘的徒弟）要求师傅当场解答一些问题。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刘高兴地说，行啊，一个个来。轮到我提问时，我端出了那久悬心底的问题:刘师傅，一个内功高人，练到极致时，就听力而言，会不会比常人厉害？刘说那是肯定的。我又问:他能听到蚂蚁爬树的声音吗？

全场一静，随即爆笑。刘也大笑。笑过，回答我:那不可能，因为这不是一个人能不能练到那种程度的问题，而是一个科学问题。“你想啊，如果他能听到蚂蚁爬树，那么一声咳嗽该是什么？不就是一万门大炮在他耳根边同时炸响吗，他还能活吗？现实点说，他睡觉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就相当于大雷不停地在耳边打，他能几十年不睡觉吗？”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傻，比范伟还傻:瞧我这智商，就不配戴这手表啦——你怎能把书当常识，又把常识当书呢？■ 丘处机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