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主持草根化

（文 / 孟静）

从综艺到娱乐的过渡

就像娱乐记者一样，过去让娱乐主持人承认自己的职业也需要心里挣扎一番，在人们的意识中，娱乐等于浅薄、无聊，做这行的人都是些贪恋虚荣、没有理想的追星族。主持人李静现在拥有自己的制作公司和自己公司制作的四档节目，她的入行就带有这种普遍心理。李静在大学里学的是手风琴和钢琴专业，20岁时她被分配到张家口电视台做音乐编辑。领导看她颇有姿色，让她试试镜，试镜的地方紧邻局长办公室，于是她成了全能主持人，从天气预报到晚间新闻，没她不会的。“我那时特别抵触，主持人有什么技术啊！又不算一技之长。我上学时只听古典音乐，觉得自己的专业特高雅。”当她来北京进修时，她选择的也是电影学院的文学编剧，并没有意识到电视界的发展会更广阔。

就连教授这门课的老师也有这种心理。解放后，广播学院早早有了播音专业，却一直没有主持专业。直到1995年，上海文广传媒集团决定把娱乐节目作为立台之本，和上海戏剧学院合办了娱乐主持专业，上海电视的当家主持人大多是那届毕业的。系主任宋怀强说，当时不愿叫娱乐主持，觉得狭隘，而是称为综艺主持，专业名称是“主持与采访”，“综艺和艺术接近一些，需要思考，娱乐不需要思考”。那时最火的综艺节目是“综艺大观”和“正大综艺”，最好的主持人是倪萍。在办过几届之后，把范围又扩大到谈话类主持。在那之前，播音专业讲究的是“有感不发”，新闻主播要隐藏个人感情，成为念稿机器。上戏把教学方向改为“有感而发”，因为“播音员征服的是话筒，主持人征服的是观众”。招的学生也不再按照北方标准——大气、有金属声。学校教育是否能培养出好主持人，答案是否定的。汪涵在湖南卫视被称为“大哥”，他上过两年播音中专，一些评论把学历当作他最大的缺憾，但他认为，花4年时间学习播音是不必要的，“两年就够了，学校教育对吐字归音有帮助，可以让我主持后嗓子不觉得累，还有懂得政策性东西”。

作为娱乐主持人最重要的是幽默感，宋怀强说:“幽默感是遗传的，培养不出来。”自认为有幽默感的谢娜近两年蒸蒸日上，在“快乐大本营”找到了位置，她觉得自己是天生的谐星，生活中就很搞笑，在台上不用表演。比起谢娜，汪涵对娱乐主持人的定位更低，他完全不介意别人称这个职业为“小丑”。谢娜完全没有经过学校训练，舞台经验就是看完《王老虎抢亲》后，拿起一条手绢扮媒婆。她很小的时候参加了“推新人大赛”，作为一个北漂演员，在各剧组之间蹿来蹿去。谢娜的主持风格是没心没肺，台上台下一样疯，她这样的方法受到低年龄层观众的喜爱，台湾主持人吴宗宪最看好她，因为内地女主持最大的障碍是“端庄”——端着装着，谢娜能把面子全扔掉，她的主持哲学是:“我可以很漂亮，但不能传递给嘉宾的讯息是我很漂亮，是不可侵犯的。”这和以往对女主持人的要求有了很大差别。在倪萍时代，有亲和力、煽情是优势，“春晚”对主持人的要求是高大、大气、有王者风范，有一度，全国综艺节目主持人都按照“春晚”模式来栽培。

很明显的例子就发生在上海主持人进京的漫漫征途中。在“正大综艺”极盛时期，袁鸣和吉雪萍作为上海本地的当家花旦进入这个栏目，但不久后都吃了回头草，她们没办法在中央台立住脚。几年之后，同样来自上海的董卿、和晶运气就好得多，董卿还成为央视工作最多的综艺主持。宋怀强把这种现象归结为“时机”，央视对审美观产生冲撞的主持人有一个接纳过程。姜昆主持“正大综艺”的时候，也被评价过主持像在说相声，现在毕福剑的“梦想剧场”，其中恶搞的成分在从前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可是他就作为三套力捧的主持人，只要一换到这个频道就能看到他。

( 上海综艺节目《真心话大冒险》录制现场 )

形象的变迁

上戏招主持人的标准是男生要鼻梁正、五官紧，女生要漂亮，大笑时肌肉自然。男生身高在1.75米到1.80米之间，女生在1.65米，男生不能太高，否则镜头横移过去会找不到女主持。这些规定还比较符合传统审美观，在接下来的10年中，娱乐男主持的形象有了很大的颠覆，他们身材瘦小、举止灵巧，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汪涵说:主持人的工作是排毒解忧，所以他并不在乎自己30多岁还在“装嫩”。汪涵虽然有时会做出天真幼稚的表情，但在男主持人中并不算严重。宋怀强对此的分析很有趣，他指出:丑角是从宫廷中诞生的，多是身材矮小的侏儒，为什么宋朝戏剧中会发明“矮子步”呢？就是以他们的不健全使统治者获得心理满足，没有皇帝希望台上站着个项羽。选择侏儒的通常是自信缺乏的二世祖，人们对偶像的喜爱也是同样。阶级斗争年代，荧幕形象就是领导形象代言人，威猛、金光灿灿、大而全;社会富足后，人民需要智慧，矮个子代表聪明、有趣，公众潜意识中对瘦小的男主持人由同情到喜欢。

( 湖南电视台购物频道开播晚会，进行彩排的汪涵和李湘 )

至于女主持人，从来是以花瓶形象出现，她们不需要幽默，“女人幽默反而会给男人压力”。台湾主持人陶晶莹丑而风趣，很多男人就认为她刻薄。即使是女主持人自己，也不认为这种观点偏颇。李静很坦白地说:“我能当上主持人，就是因为形象好。我在25岁之前特苍白，其实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只是阅历、情感、交友各不同，这些东西带来气质上的变化。”能够摆脱“花瓶”全靠后天的努力。李静蜕变的过程就很有普遍性，刚到北京时，她主持过央视的“欢聚一堂”，这个节目面向海外，共有10个主持人，其他几个全是相声演员，李金斗、黄阿原等等，因此需要美女来调剂，她和管彤主持其中一个版块。开始时她俩上来扭两下，直接切入下个画面。别的主持人录完像就走了，李静兼任副导演和对外联络，每次的片子都是她自己剪辑，她的外号是“李八组”，愿意替别人工作。多干活并没有报酬，她能做下来的动力是发现这样对自己帮助很大。“主持人很容易沉浸在现场气氛里，以为自己很不错，但是当我编片子，就会很快发现自己的不足。”上世纪90年代，最流行的主持人是落落大方、笑容亲切，李静按照电视台的需要装了多年淑女。在她砸掉饭碗，拿着4万元积蓄单干时，她自己制作的第一个节目叫“小鸡捉老鹰”，节目不久就夭折了。在这个节目基础上，产生了“超级访问”。“‘超级访问’第一期和‘小鸡捉老鹰’最后一期，后来看回放，我的表现完全是两个人。这是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好像是失忆症忘了自己，‘啪’地一下又找着了。我生活中是个特别‘猴’的人，在电视上装淑女特别不舒服。”当她成为老板后，终于可以摘下“花瓶”的帽子。目前像李静这样不必在意容貌的女主持人并不多，她们与美女主持相比也有自己的优势。谢娜就说，她相信自己能做一辈子主持人，有年龄危机的是“花瓶”，“如果要漂亮，找林志玲主持就可以了，为什么找我呢？”

汪涵也有同样的经历，他从浙江广播电视学校毕业后，在湖南经视当工作人员，从剧务到导演，撒花、给观众发矿泉水、暖场时讲笑话，无所不为。正因为如此，后来他当上主持人后，很多导演都是他带过的实习生，他就不必经历新人的不自在——不用死背台本，导演不会逼他扮女人，从底层做起也让他知道观众最需要什么。对这个职业他有个比喻:“主持人的表现是一棵树，人们看到的是迎风摇曳，底下必须要观察别人，才能根深蒂固。每个人都能当主持人，人人都有表达能力，但是吸引别人这个过程是不容易的。”

宋怀强说，综艺节目发源地在美国，目前所有主持人的风格都来自国外和台湾地区。以前中国女性没人会把双手前插在前裤兜，这个动作是从意大利电视里学来的。无论发型、化妆、服装还是手势都是学来的，例如李咏，他的帅和手势都是模仿的，传统国人的发音里有平仄四声，很少伴以手势。

主持也有江湖

汪涵最喜欢金庸小说中令狐冲遇到风清扬的那段，他自比为令狐冲，“主持也有江湖，谁是老大，都是人心向背缘故”。汪涵常常幻想的场景就是用破剑式、破刀式，制服正邪两派，跟各派把酒言欢。湖南人管汪涵叫“大哥”，他听到这称呼也沾沾自喜，虽然他谦逊地表示:“湖南的‘一哥’是何炅，我比一哥年纪大，所以叫大哥。”这种江湖式的称谓在台湾主持界非常流行，吴宗宪叫“宪哥”，张菲是“菲哥”，胡瓜叫“瓜哥”，女主持人叫天后，习惯的说法是“王不见王，后不见后”。

在这个江湖里，娱乐主持人和其他主持的最大区别就是，他们必须努力维系与同行的关系，不仅是主持同行，包括演员、经纪人、歌手等等业内人士都是拉拢对象。一个人缘不好的娱乐主持，简直没办法混下去。汪涵、何炅、谢娜、李静，都是以圈中朋友众多著称。有时是该主持人的性格就爱结交朋友，有时是为了工作需要。他们自己本身也当演员、出唱片，和明星很有共同语言。谢娜就特别体谅明星宣传时的烦躁，“上1000个节目，说1000遍同样的话，为他们着想，我也要换另一种方式问问题”。

李静能够独立开公司，就是因为她在央视做导演时积累了一批明星资源，“那会儿不像现在，有钱就能请来明星，之所以做明星访谈，一是成本低，二是有资源”。这种资源是日积月累，自己也要付出代价，李静对朋友有求必应。她做了一档娱乐评论节目，对近期娱乐事件评点，她常常抱怨“把人得罪光了”。可实际上，她非常小心地不触及别人的利益。圈里人给她打电话，表示很爱看她在节目里讲真话，“骨子里听了真话有快感”，可是她从不在节目里批评认识的人，“我对这个的确有所保留，即使有看法也会放在心里”。如果别的嘉宾批评她的熟人，她也会想法找补一下。

宋怀强的解释是:新闻不讲人格魅力，但娱乐要讲。大众传播揉进的是人际传播，这就要求主持人在台下同样八面玲珑。李静说:“主持人和艺人的不同是:艺人要保持神秘感，主持人就是主人，这就是好的主持人和一般主持人的分别。”在她看来，一个主持人没有幽默感不必担心，只要有亲和力依旧会走红。

( 湖南卫视《音乐不断》主持人汪涵的古装造型 )

汪涵在2000年的时候就开始和台湾主持人合作，他到吴宗宪家里吃饭，和胡瓜搭档，和台湾制作人合作，把这套江湖哲学耍得更加纯熟。他也是内地比较少有的和台湾名主持人合作不怯场的主持人，“其实他们比我更发怵，因为有些话不是想说就说的，他们不知道边界在哪里，而我们从小就知道”。

娱乐主持是相对寿命比较短的职业，频繁地露脸会使观众审美疲劳，又没有重大新闻增加新鲜度。汪涵的对策是:“从不奢望能支撑多久，不要把舞台当成自家的。多做一天多赚一点，干吗挡着别人。”在他之前，湖南本地有个极红的主持人，无出其右，收视率最高时达到过60%，现在家带孩子，有了前车之鉴，汪涵很懂得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 综艺娱乐草根汪涵谢娜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