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船上的一下午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困困)
翟墨在小灶间煮一壶咖啡,炭味很大,可他就是不告诉我这咖啡打哪儿来。他指着对面一艘帆船说:“那是几个法国人的,属于批量生产的。我这艘却是为了美洲杯帆船赛特制,英国人设计,得过好几次冠军。北方就我们这两艘帆船。”我自作主张地给船舱分了房间:我坐的铺位应该是“书房”,堆满了书和英语学习资料;对面是“主卧”,旁边是“客卧”。翟墨说船舱里最多睡过6个人,不过最舒服的不是床铺,而是床和船体之间的小窄缝,人像缩在蛹里的虫子,怎么颠都能被卡住。“哎,你不是要环游世界吗?准备好了么?”我问他。“有什么好准备的?有船就够了。这是我的移动别墅,日子在哪儿过都是吃喝拉撒睡,只不过换到了海上。”
翟墨2000年在新西兰买了第一艘帆船。“我告诉我老娘买了条船,老太太一直以为我当渔民去了。过年回家,她还问我,生意怎么样呀?后来在电视上看见我,才知道我还是个搞艺术的。”说到这儿他突然大笑起来,把手伸过来,“不过我女朋友说我自从航海之后,就越来越像个渔民了”。他的手背像块老树皮,只有几块伤疤是鲜艳的粉红色。翟墨是个画画的,16岁就住进北京的画家村,留起长头发。“因为头发我打过好几次架。1991年在西直门,几个人看见我的长头发非认定我不是好人,要挑事,我拉着女朋友使劲跑,跑疯了,不知道怎么把那几个人甩了。后来她跟着我在新西兰出了一次海,吐得一塌糊涂。再后来,她嫁人了。”
一对父子在船舱外跟我们打招呼。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一进舱门就很舒服地躺在“主卧”上,双手环胸,四处打量。“我睡这儿,对面是玲玲姐姐,那边是玲玲姐姐的妈妈。爸爸,你也要买艘这样的船!”中年父亲点着头,翟墨拍他的肩膀:“要买就买一帆船。你要买了游艇,别说认识我,跌份儿。”翟墨把父子俩送出舱外,外面暮色已经挂了起来。码头远处是个海滨浴场,竖着红色的大牌子:“奥运北京,扬帆青岛”,牌子下有几只帐篷,有一群踢足球的,还有个守着摊儿卖小狗的姑娘。
“你最长在船上待了多久?”“28天。2001年我从奥克兰出发,经过马德克和汤加海沟,在南太平洋群岛转了一圈。”“一个人?”“一个人。”“不危险?”“有什么危险?天气不错,海盗也不稀罕抢我。”“那你都干吗?”“调整好航向,然后一整天一整天地发呆。”“发呆?我也特想找个地方发呆写字,四周没人,就像这样。”我看着颜色慢慢深下去的海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资格过过海员的日子:我知道了怎么升帆;会用小煤气灶;知道马桶虽然像飞机上的一样不舒服,但多按几下也冲得很干净;而且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没有吐。翟墨散开头发,拍拍我的脑袋:“看,你披着我的衣服,像个小翟墨。”他把咖啡捧到我跟前,已经凉透了,“这咖啡是南太平洋小岛上一个酋长女儿送我的。她想让我带她走,可我只想一个人”。■ 船上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