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叙事和历史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朱迪)
法国文艺复兴时期,诞生了一种新的“起源叙事”。叙述的人顺着“特洛伊”神话,将罗马、高卢相联系,编撰出一段历史典故。它讲述了法国人是法兰克人的后裔,法兰克人是特洛伊人的后裔。在特洛伊失陷以后,他们就去法兰西建立了国家。于是,法兰克人和罗马人一样就起源于特洛伊,法国国王的统治权和罗马皇帝的统治权一样权威和古老。不知道这个说书人收了法国皇帝的多少金币,用小小的历史叙事四两拨千斤地澄清了国王的权力。
可是,贵族们也不是吃素的。大家都读书识字,国王闭着眼睛温言软语说童话,贵族们大笔一挥,立即折腾出个“激进高卢主义”。和高卢人源于一体的手足不是罗马人而是邻邦的日耳曼人,从特洛伊逃出来的难民罗马人跑到法国征服了当时的高卢人,正是高卢人的兄弟日耳曼人帮助他们打败侵略者建立新王朝。高卢人和日耳曼人从而成为一个新的民族,法国的渊源也来自于此。这一刀下去就斩断了王权的命根,不是国王而是高卢民族成为延续香火的缘由,传统贵族看着国王的窘态偷着乐。
抛开这些绕口的八卦,说点国王贵族们做的事情。路易十四为了教育他的孙子勃艮第公爵,试图集结一个关于治理国家、政府、国民必备知识的报告,好让王权继承者好好研习。谁都知道国王是没闲心做正事的,路易十四也一样,他为图方便就向总督索要这些资料和报告。报告几个月后就交到勃艮第公爵手中,公爵又嫌资料繁多,再交由一个叫布兰维里耶的人进行勾画重点挑选提炼的工作,最后浓缩为两大卷。谁知道勃艮第公爵身边全是反对王权的贵族派,这个布兰维里耶也不例外,他的去繁就简就是向着贵族的历史去了,和上面的“激进高卢主义”悄然暗合。国王的目的全然白费,倒着实成全了贵族们的私心。至于后来法国权力的纷争,这份报告也往往被视作权力角力的一份模板。
所以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朝花夕拾”的,清晨起的最早的,一般是扫垃圾或者倒尿桶的,花是没有的,烂泥有一大堆。一群人也好,一个人也罢,只要是在述说自己历史的时候,我们最好明白他是在垃圾里面翻残羹,在屎尿里面变金银。如果还要表示对他的尊重,我们就得拿出鄙视的姿态和聋子的听力。当然,不是说人的虚伪,而是只要是人,就完全避不开矫饰自己的非理性欲求。我不打算论证,也不稀罕论证这一点,因为我们彼此从来对此心知肚明。或者,我文艺一点,背诵《云上的日子》中安东尼奥尼借文德斯之手和马尔科维奇之口吐露的:每一映象背后还有更忠于现实者,而在那映象之后又有另一,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也许谜面是性感的诱惑,谜底就是爱比死更冷。■ 历史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