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晓松:谁消费谁有发 言权
作者:王小峰(文 / 王小峰)
“加油,好男儿”节目开播以来,引起的最大争议就是这个选秀节目选出来的是什么。在公众眼中,好男儿可能是刘翔、姚明那样,而不是那些只有容貌、外形而无一技之长的帅哥。毕竟是一个电视节目,在极短时间内推出一个人和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练就的形象在公众眼中是有本质差别的。所以,电视选秀肯定不会塑造出刘翔、姚明这样的男人,这实际上是放大一个人和浓缩一个人的关系。选秀的选手是被放大稀释了,刘翔、姚明是被浓缩了。但是传统的评判标准并不这么看,尤其是男人被赋予更多社会意义而不是娱乐时代的消费意义时,这种冲突就更明显了。但恰恰是“加油,好男儿”被赋予的是娱乐意义。
高晓松是“加油,好男儿”五大中心赛区总决选的评委,谈到这个节目在社会上带来的争议时,他说:“谁消费就代表谁,谁买单谁说话。你如果看看那些选手的贴吧,疯狂极了,淘汰了谁,谁的‘粉丝’就会破口大骂。而且他们骂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高晓松长得丑,所以他妒忌好看的。因为他们只能理解到这一步。其实包括我跟韩寒的那争论,绝大多数的人骂我都说我长得没韩寒好看,所以我妒忌他。他们不会去想更多别的东西。投票的人是极少数,但是他们是消费的主力。其实《无极》也就400万人在看,在十几亿人口中也算少数,可是吵得天翻地覆,那你说有什么可吵的?但是他们是主力。年轻的一代就这么认为,谁消费谁有发言权。奔驰车好不好,你草根还真没有发言权,但是F4好不好,你知识分子还真得闭嘴。”
但是人们习惯了没有消费也要发言的习惯,尤其是在男性主导的社会里,男性对女性决定一个和男人有关的结果显然不会轻易接受的,男人跟女人的审美不一样,男人跟女孩的审美不一样,女人跟女孩的审美也不一样。显然,绝大多数的人在心理上对这个选秀结果是不能认可的。高晓松说:“一个男人到30多岁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好看,女人到30多岁才知道什么样的男的是个男人,所以女人在20多岁被男人骗太容易了。不了解的时候才会去追捧,有热情才会消费。如果你都了解了,就没有一个工业给你制造了,我给你制造就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个节目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商业行为,从中间投放的广告就能看出来它针对的群体,它不会针对三五十岁的群体投放广告。投票的主力大都是小女孩,她们认为好男儿就是F4,就是大帅哥,她们跟我们不一样,如果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投票,结果肯定又不一样了。问题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不投票,也不消费这样的节目,其实年轻的男孩女孩对男人都没认识。女人都是很表面的,大家都能看到,比如玛丽莲·梦露好看,王菲有个性,大家很容易看到,种类也不多。男人就有很多种,投票的人对男人的认识特别不丰富。”
虽然选秀面向全社会的各个年龄层,但是最终走得更远的基本上都是20岁左右的年轻漂亮的男孩,他们对爱情、家庭以及男人的责任、社会的压力、挣扎的生活还没有体会,从短暂的几十分钟的表演中很难看出男人的内涵。这时候,人们判断的办法只能是通过外在,谁看着舒服谁就吃香。
高晓松说:“人类几千年的审美没有变,外国也差不多,小生式的明星最红,如果把演技去掉,你会发现,三分演技和五分演技的演员片酬一样的话,肯定三分演技的人更帅。这个选秀,经过投票,头两名都不会有变化,大帅哥肯定没变化,不管评委怎么诱导,头两名还是那样。对脸的要求是第一位的,都不是肌肉男,都是脸长得特清秀,特瘦小的样子。大潮流改变不了,你只能改变他们不喜欢谁,但改变不了他喜欢谁。”
成年男女在看这档节目的时候,对好男儿和男色之间划上等号感到不解,高晓松认为这是精英文化观念在“作祟”,“我们都是读小说长大的,小说对男人的描述比较丰富。他们是看电视剧长大的,电视剧里尤其是黄金档的电视剧里男人的样子都比较单一,不管日、韩,还是港台地区,男人都那个样子。高仓健除了《千里走单骑》已经很久没让人看见了,所以他们形成这种想法就那么简单”。丰富的男人形象由于商业文化的力量而变得单一和模式化。
今天,在某种程度上是精英文化和草根文化并存的时代,从消费角度来讲,更多的消费者是草根,而不是精英,消费决定了话语权,决定了潮流和审美、价值观。所以,在被众多草根、平民认可的人或事物,其实跟哲学层面的审美没有关系。高晓松认为:“大众审美就是本能,有一点情感,和真正的审美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没有精英文化,现在女性意识高涨,基本上就算平等,我觉得韩寒有句话说得特别好:‘超女选了个男的,好男儿选的是女的。’女性消费意识高涨的结果。草根高涨又是一方面,过去草根不敢说话,过去草根想向伪小知识分子接近,伪小知识分子向真小知识分子接近。今天草根文化高涨的一个特点就是他们勇于表现自己的浅薄:‘我就这德性,怎么啦。’他们的浅薄或天经地义的自私快成强势了。比如他们对好男儿的判断,选手上没上过大学是不是聪明对他们来说都没意义。”
浅薄的、本能的消费意识,也只能让这个选秀节目停留在对外表美色这个消费层面上,自然和同样掌握话语权但放弃消费权的精英文化产生冲突,高晓松认为:“如果一个时代缺乏强势精英文化(士大夫文化),它就会退到消费美色的地步,比如先秦诸子百家,思想活跃,就出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为后也,非为色也’这些思想标准。一旦这类士大夫文化退潮,那些消费美色的东西还会保留下来。80年代为什么喜欢剽悍的男人,挤兑唐国强,推崇高仓健,实际上是那一代知青文学以及第五代导演精英文化的结果,第五代导演都不用帅哥,那时电影比电视强,作家写的都是比较厚重的作品,当强势精英文化覆盖住的时候,大家就会说唐国强不行。实际上精英文化永远不能改变大众文化,它只能覆盖。”
虽然高晓松认为谁投票谁就有发言权,在商业时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采访中也看出高晓松本人作为精英一员对这个“没有诗的时代”存在的隐忧和他的矛盾心理。他说:“目前我看到的选手都是‘我要当明星’,这个趋势特别特别严重。比如说我们这一代人,我是想当明星,但我绝对得说我要把一生献给音乐。人家现在这个都不说,就说我要当明星,而且一点都不忌讳这个东西,几乎都公开地说‘我要怎么怎么努力,我要当明星,成为偶像’什么的。”
李宇春曾经找高晓松写歌,高晓松感到不解,后来,他明白了。“这代人基本上都丧失了对理想的情怀,对诗都没概念,其实我觉得女孩丧失倒没事,但是一旦男的丧失,对这个民族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对李宇春说,你们这一代人要说什么我怎么知道啊,只好你们这代人的代表唱我们这代人的歌。你们这一代人只有明星没有诗人。我们这民族五千年来,还没有一代人没诗人,可是这代人就可能没有。但是没了诗人就没有灯塔了,那大家游泳的时候就没有任何方向了。所以说我们年轻一代进入到的不是文化沙漠而是沙漠文化,也就是说我要用我的一切生存,没有任何丢人现眼的地方,你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呢。好也是对的,因为美国人也是这样,他不觉得这丢人那丢人。不好的呢,一个人要发展到用我的一切生存,那不是成了动物了吗?他们这一代这个缺失是严重的。我还没提更高要求,比如说我要能在这帮选手里看见一个古龙,你说这多好啊。”
在高晓松眼里,这些选手“百分之八十都是思想苍白的小白脸,百分之二十是表面剽悍,也没什么思想,就是有一种血性,感觉有勇无谋的那种。有思想的有理想的,目前还没看到一个。小聪明倒有很多,但都是生活性的小聪明,都不是生命的智慧”。
最后高晓松用他精英的思维方式总结了他心目中的好男儿形象:“我理解的好男儿就是一传统知识分子,不是这50年的知识分子,是两千年的传统知识分子。就是说在青楼里能喝酒能写诗,能争风能吃醋,在朝廷上刀架脖子上不低头。其实这就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追求,放荡不羁,但是铁肩担道义。其实我特别希望我有一天能成为这样的一个知识分子,所以在做评委的时候虽然挨骂,但是该说的还是得说。这是我自己成长过程当中产生的局限性,但有意思就在这里,能体现男人的多样性。”■ 消费高晓松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