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男人还会DIY

（文 / 李孟苏）

抛弃DIY（自己动手）

一进入6月，公共假期扎堆儿地来了。怎么度假？A，乘坐廉价航空公司EasyJet的航班去希腊晒太阳;B，泡在酒馆里看世界杯，并喝得烂醉;C，修剪草坪，上百安居选料在院子里搭一个阳光房。没有几个人会选择C，30年前，节假日从工具房里搬出除草机和各种工具，对英国家庭的男主人来说，还是一个仪式，彰显出你在家中顶梁柱的地位，证明你是好爸爸、好丈夫，在为维系和谐的家庭生活做着贡献。

不久前，欧洲最大的DIY家居超市百安居（B&Q）英国分公司公布了去年的财政报告。英国的家居DIY零售业价值200亿英镑，百安居独占60%，有322家连锁店。2005年百安居在英国的利润下降了52%。假日里去百安居的路上汽车堵成一锅粥，全英国的丈夫抛开妻子、父亲丢下孩子只顾着锯啊、漆啊、钉啊的情景，再也看不到了。现代零售业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另几家大型DIY超市的情况也不妙:MFI关闭了11家店，退出了卫浴市场;Homebase和Wickes宣布利润滑坡;Focus忙于对银行做危机公关;Floors to Go 2005年的利润减半。老牌家居DIY电视节目“改头换面你的家”去年底停播，其他几档家装DIY节目也被赶出黄金时间。一些熟悉的名词也在逐渐被淡忘，比如中密度纤维板，它是家居DIY电视节目中最常采用和提及的建筑材料，某些地方可以用它替代实木，既便宜又好用，尤其适合业余的DIY发烧友。行业杂志《森林和英国木材业》去年底的一份报告上说，中密度纤维板“2005年价格持续走低……2006年的前景很黯淡”。百安居的发言人说，英国男士抛弃了假日传统，没有兴趣把卧室改成船舱，不会干也不爱干传统家务活了。

20世纪80年代之前，一些家务活用不着男人干，他不用推婴儿车、购物，手上除了不会走路的孩子、母亲节那天的花，不会拿任何东西，也不愿问路。但是，他们会做很多树立男性权威的家务，整理足球场，清洗和保养汽车，给全家人擦皮鞋。院子里有一间工具房，里面井井有条，螺丝在一个罐子里，钉子又在另一个罐子里，墙上、架子上挂着、摆着全套的工具，很多是从他们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他们会烤火鸡，会种蔬菜、草莓，会把菊花和大丽花晒干收藏起来，知道怎样杀死玫瑰上生的蚜虫，当然也会修剪草坪。在他们的儿子看来，他家芳草萋萋的小院和温布利大球场一样神圣，父亲干的活很有男子气概。

酷爱DIY和英国人的居住传统有关。英国人注重隐私，认为保护隐私是国家的基本原则，所以英国没有一部法律涉及到隐私权，因为隐私的重要性已经渗透在了社会生活的每一层面，无须法律来约束。住宅是这一传统最有说服力的印证。他们喜欢独栋的房子，带上后花园。据统计20世纪90年代法国、德国、意大利新盖的住宅一半以上是公寓，而在英国最多15%。20世纪之前，男人如果没有住房（住房也意味着土地所有权），就没有参加政治生活的权利。因此男孩一旦成年就迫不及待要买房子，以获得选举权。在英格兰，2/3的居民是自己住宅的屋主，远远超过欧洲大陆，是德国的2倍。痴迷房子，再加上战后人工费上涨，专业建筑师和土木工人身价倍增，渴望住上好房子的年轻人只好自己动手改善破旧的住宅，DIY在英国形成产业。1969年，理查德·布洛克和戴维·奎尔合伙，开了第一家百安居超市。英国人还相信DIY可以让人精神健康，防止乡村生活中养成的耐劳美德被城市生活消磨掉。

DIY是谎言？

百安居认为，家庭必需开支和债务的逐年增加、油价上涨沉重打击了零售业，其中家居业损失最大。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证实家居市场缩小了4%，达到10年来的最低点。家居DIY只会增加家庭开销，一些大型家庭改装工程，如重装厨房、浴室，甚至需要从银行借款，脆弱的消费者自然就会舍弃DIY的传统和爱好。

专业人士则认为是百安居鼓吹了30多年的谎言破灭了。百安居的口号是，有了百安居，你就可以自己做。西苏格兰房屋改造公司老板，有40年建筑工人经验的达尔一直呼吁不要再误导人们，业余工匠们纵有极高热情，未必就能干出好活计，如果再买上一整套工具就更不划算了。DIY堪称灾祸，是欺诈经济，他建议业主们算算账，“我完全想象得出来，就有人会浪费1200英镑买了瓷砖和一套便宜的家伙，干了半天，最后的损失是5000英镑”。达尔的车上装着6000英镑的工具，还有他40年的经验，受过的专业培训，一般的家庭男主人如何相提并论？“说DIY很容易，是不负责任的谎言。只有傻瓜才相信他用一本书、一根线和一个铅锤就能把卫生间的墙砌得和水平面垂直。”

看上去热衷DIY，实际上英国社会并不重视手工技能。中产阶级概念深入英国人心，90%的人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他们有着和法国、德国不同的职业文化。在法国和德国，没有职业歧视，当一个电工或木匠和做工程师、白领有同样的社会地位。英国则过分强调高等教育和白领的价值，二战后政府大力发展高等教育，把更多的青年人赶羊似地赶进大学和研究生院，造成的后果:一是让英国严重缺乏技术工人。英国管道工协会统计说，到2007年，英国需要2.9万名甚至更多的管道工人，但目前每年通过级别考试的只有800人。二是冷却了新一代年轻人DIY的热情。据苏格兰银行调查，现在只有45～54岁的中年人才喜欢DIY。由父亲传承的DIY技能传不下去了，儿子更愿意跟着爸爸学打电脑游戏、上网，哪里有兴趣在花园里剪草，闻草茎被割断后散发出来的清香？他们干家务活笨手笨脚也可以想见。据统计，每年英国DIY爱好者因为不善使用锯子出事故的有1.5万人，还有2万刀伤病例，4万人从梯子上跌下摔伤。谁还愿意为了所谓的传统生活方式而冒断手断脚的风险？

百安居有个发现，业主改装家居的兴趣依然浓厚，只不过从“自己做”变成了“为我做”。人们越来越富裕，但也越来越忙，越来越懒，买食谱但不下厨，减肥塑形不愿通过食疗和健身而是去做整容手术，家庭关系有麻烦全盘交给心理医生，总之一切都要最省事，“自己动手”听起来变得那么可怕。为什么不雇室内装修设计师，或购买全套的家居成品，却要把本该躺在蔚蓝海岸的周末拿来和墙纸胶水较劲呢？

英国仍然是一个喜欢置业的国家，房子价格也一直是热门话题。英格兰人总是说，他的家即为其城堡。但是，今天人们对房子（抑或是家）的感情淡薄了，不愿再费心为自己的城堡挖条护城河，设座吊桥了。■ 男人DI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