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爱棕色皮肤

（文 / 李孟苏）

深色的皮肤和海外的假期

除了少女模特儿莉莉·柯尔，全英国的白人似乎都很嫌弃自己的肤色，棕色、浅黑色、蜜糖色、琥珀色、小麦色、金红色，只要不是白色就好。可基因如此，只有靠后天的努力了，日光浴、晒阳光床、涂晒黑霜，总有一种能改变肤色。英国全年多雨，阳光是稀罕物，晒日光浴简直是画饼充饥，苏格兰人甚至说他们患上了“阳光饥渴症”。那么就只有去日照充沛的海外晒太阳。

深色的皮肤是和度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都说真正有品位的人是去冰岛度假的，在那儿可以观赏海雀，可以泡在硫磺温泉里晒太阳，可以骑马。但是怎么证明你去那里度假了呢？几瓶购自雷克雅未克的酒说明不了问题，邻居以为你根本就在家，锁住门，紧闭窗帘，看了两周电视而已。这时，橄榄油色的皮肤是最强劲的证据。每年9月初一身黝黑回到英国，这个以炫耀财富为耻的国度，每个人都会很羡慕你:天哪，你太棒了。因此，大家趋之若鹜前往阳光明媚的热带海滨。2000年有一个调查，去海外度假的英国游客中，50%的人把带一身棕色皮肤回家向邻居、同事夸耀作为度假的第一理由。

这种可笑的联系源自可可·夏奈尔小姐的一次著名假期。1923年夏天，威灵顿公爵的游艇在戛纳靠岸，公爵的情人夏奈尔带着黝黑的皮肤上了岸。守在岸上的小报记者拍到她的照片，媒体兴奋地高喊:夏奈尔小姐掀起棕色潮流。其实，真相是游艇出了故障停在海上，夏奈尔迫不得已晒过了头。她无意中彻底否定了一个施行千年的价值观:深色皮肤说明你是常年在室外劳动的下层人。

问题又来了，10年前，深色皮肤只在夏天才流行，现在全年都通用。多数英国人是无法经常跑到热带去做日光浴的，对每年度假首选本土的黑池、布赖顿的人来说，上便宜得多的希腊海滨、蔚蓝海岸晒太阳都是奢侈。好在可以上晒黑沙龙烤阳光床，“晒”出好肤色。

“晒黑”在英国迅速发展，已成一个庞大的产业，2002～2003年期间晒黑沙龙的数字就翻了一番。但是，这个产业完全没有规范，精确的数据很难统计，大大小小的店开了关、关了开，混乱的情况颇像我国这几年流行的鸭脖子店、掉渣烧饼加盟店。其中，苏格兰传统工业城市格拉斯哥是英国的阳光床之都，晒黑沙龙遍地开花，穷人聚居区它开在博彩店隔壁，在中产阶级社区和有机食品店比邻而居。市中心至少有72家晒黑沙龙，从电话本上查到的整个格拉斯哥地区的店家有220家，和伦敦一样多。在格拉斯哥，很多阳光床是无人管理的自助式，日光浴室门口有个狭槽，向里投入1.5英镑的硬币，锁着的标有数字的门就嗡嗡响着打开了。窄小的房间里摆了张阳光床，顾客躺上去，拉下上方的盖，阳光床就开始工作。1.5英镑可以晒3分钟。苏格兰的晒黑行业每年价值2500万英镑。格拉斯哥一家晒黑沙龙的市场经理说，原因是苏格兰糟糕的天气，还有，人们认为浅的肤色看上去又白又黏糊，像一块没有发酵的面饼，很难看。

晒黑业还带动了相关产业，比如晒黑的乳、霜、油。这些美容产品有的可以加强晒黑效果，有的是“涂料”，涂在身上能产生晒后的效果。这种涂料用了化学原料二羟基丙酮（DHA）。DHA是一种无色的糖，可以和皮肤里的角蛋白起化合作用，使皮肤表层的肤色变深。家庭用阳光床、晒黑浴室也很热销。最神奇的是晒黑浴室，就像洗车房，一开开关，喷头里均匀喷出棕色喷雾把皮肤染黑。

在“棕色流”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英国人，尤其是年轻人，拼命要把自己的皮肤晒黑，就像迈克尔·杰克逊拼命要把自己的皮肤漂白。他们要么在异国的太阳下一晒就是8小时，要么像嗜睡一样恋上阳光床。“棕”教的信徒们坚信晒黑可以治疗粉刺，有助于减少皱纹;棕色皮肤让人自信，能即刻提升情绪。他们早在16岁就躺在阳光床上烤紫外线，常年做弥撒:每周坚持去晒黑沙龙2～3次，每次14分钟。如果有一周忽略了功课，立刻严重焦虑，觉得皮肤变苍白了，亟需加深颜色。

躺进棺材阳光床

有人说，躺上阳光床，拉下上方的盖，就像躺进了一口棺材。这个说法恰如其分。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皮肤癌成为英国发病率最高的癌症，近年每年新增皮肤癌病例7万例，居然超过了皮肤癌高发国家澳大利亚。1995～2000年恶性黑素瘤（最严重的皮肤癌）的发病率上升了24%。在苏格兰每周就有125例皮肤癌病情确诊，且恶性黑素瘤患者有30%已经死亡。医生们大惊，皮肤癌是最容易被预防的癌症，偏居世界一隅、阳光并不普照的苏格兰怎么会有这么多皮肤癌患者？

英国皮肤病基金会的发言人约翰·霍克教授说，白人罹患皮肤癌的几率是有色人种的40倍。人类正常情况下的常年日晒，会引发非恶性黑素瘤皮肤癌。它通常没有生命危险，但具有恶变的潜在趋势。而到加勒比海度假一周，或在阳光床上烤一周，那种短时间内暴发性的日晒，使皮肤受到紫外线的强烈侵蚀，很容易就诱发了恶性黑素瘤。英国的皮肤癌患者多数是因为晒了阳光床。阳光床真成了“棕”教信徒的棺材。

很多人对此并不为意，棕色皮肤看上去更健康、更时髦，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根深蒂固的“常识”。他们认为，照人造紫外线的好处远远大过危害，如果哪一次操作不当灼伤皮肤也是小问题。再说，晒人造阳光时还用了防晒霜。而投币式晒黑沙龙里，电脑发出的甜美声音喂了顾客一颗定心丸，说:阳光赐予我们人体必需的维生素D3，可以预防骨质疏松，在阳光下，我们所向无敌。

中产阶级需要深色皮肤巩固他们良好的自我感觉。电影《光猪六壮士》中，在职业介绍中心工作的杰拉德家里有健身器材和阳光床，自认为和蓝领不是同一阶层，所以他下岗后抹不开面子去跳脱衣舞。他的阳光床大概是分期付款买的，他失业6个月后，阳光床被银行没收，才促使他下定决心一脱到底。

年轻女性尤其推崇深色皮肤。贝克汉姆夫人辣妹维多利亚，似乎特别不能忍受自己的浅色皮肤。贝克汉姆家有晒黑浴室，设备牌子是“圣特洛佩兹”。这个八卦是厂家透露出来的。古典歌剧小天后夏洛特·丘奇不久前在一个谈话节目中夸耀男友、英式橄榄球明星加文·汉森有一身漂亮的金红色皮肤，实际上她也用“圣特洛佩兹”牌喷雾设备。明星、偶像担负着发布时尚潮流的责任，他们的棕色皮肤传达了一个信息，只有深色皮肤才是好看的、不落伍的。

据调查，不论成年人还是儿童都有着巨大的外貌压力，在以漂亮为前提的情况下，危险是绝对被忽视的。格拉斯哥中学生们抓紧午休时间光顾投币式日光浴室，最小的顾客竟然只有12岁。16岁以下未成年人极易被皮肤癌侵袭，在使用投币式日光浴室时不戴眼罩，又导致了白内障和眼癌。1.5英镑晒3分钟很实惠，但对皮肤癌就大大不实惠了。

格拉斯哥一家名为“突然晒黑”的市场经理说，人人都渴望有黑色皮肤。他的店里，棕色喷雾淋浴25英镑起价。晒黑油等美容产品其实比晒阳光床更奢侈，一管170克的晒黑霜售价20英镑，用不了几次。穷人对这些消费也毫不吝惜。他们负担不起海外旅游或其他高消费娱乐，更需要人造阳光。“突然晒黑”的市场经理说，他们建有客户档案，发现很多客户都是家里没有余粮的穷家小户，但只要有了余钱，就要躺到阳光床上。假肤色泛滥成灾，却成了禁忌，明星也好普通人也罢，绝不承认他们的肤色是假货。美国作家大卫·塞德瑞斯撰文说白人对棕色皮肤有了上瘾的症状，他发明了晒黑欲（tanorexia）一词，赠给那些对晒黑产生了心理依赖的人。

今年5月，苏格兰议会的一位成员肯·麦金托什计划以个人身份发表一份私法法案（指议会中仅涉及私人、社团、公司利益的法案），严禁16岁以下未成年人使用阳光床。格拉斯哥的中学老师们也为学生开辟了健康和社会教育课程，讲授不恰当、过度使用阳光床的恶果。令专家们哭笑不得的是，学生们不再热衷晒阳光床了。他们仍然不关心紫外线和皮肤癌的事儿，而是担忧紫外线会让皮肤提前老化——“我的朋友才18岁，可她看起来像30岁。”■

资讯

皮肤癌的常识

·紫外线有两种:UVA和UVB。二者都能穿透你的皮肤，除了造成灼伤，它们对皮肤的破坏方式不同。UVB能够穿透更深层的皮肤，破坏细胞中的DNA，促使癌变细胞的生长。UVA主要是损害皮肤中的弹性纤维，使人在较年轻时就出现皱纹。人们有个误区，只谈UVB带来的伤害，UVA似乎只是和衰老有关的问题。但最新的研究表明，UVA也会导致皮肤癌。

·阳光床使用的紫外线是UVA。经常使用阳光床的人比从来不用的人，眼睛患上恶性黑素瘤的几率是3倍。英国医疗协会已经建议人们不要使用阳光床。有证据表明，在65岁之前，每使用10年的阳光床，患癌症的几率会增加20%。

·皮肤上的一个点、肿块、溃烂4周内没有愈合;皮肤持续4周发痒、疼痛、结痂、出血;皮肤上不明原因的破裂、溃烂4周内没有愈合;皮肤损伤后4周内没有愈合，上述4种情况，都应该立刻就医。皮肤癌是可以治愈的。恶性黑素瘤如果没有及时治疗，会很快扩散到淋巴结，进而到身体其他器官，例如肺和大脑，导致死亡。

·人们已经认识到在阳光下一定要涂上防晒霜。但有些专家认为，过分宣传防晒霜的防护作用反倒鼓励了人们在太阳下待更长时间，增加了患皮肤癌的风险。应该尽可能保护好自己:每天11～15点之间，是阳光最强的时候，外出应该穿长袖上衣、长裤，戴宽檐帽子和太阳镜。■ 皮肤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