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的意大利味道

（文 / 苌苌）

卡尔维诺写过一个短篇小说《糕饼店盗窃案》。讲的是三个小贼夜袭糕饼店，却被美味的糕饼迷惑，水果蜜饯、奶油巧克力蛋糕，油炸煎饼，果馅奶酪卷，松子杏仁饼……吃了个天翻地覆，几乎忘记他们是为什么来的;随后赶到现场的巡警，也为蛋糕的美味吸引，吃得迷迷糊糊，没发觉房间里还藏着一个小偷（那小贼眼看警察来了，突然想再偷一些蛋糕给女朋友吃），最后小贼们成功完成了这场盗窃。这篇小说在我眼里，是卡尔维诺最浓缩了意大利味道的一个作品。

意大利味道不是蛋糕的味道。而是短短数千字，所体现的散漫，浪漫，无拘无束，大胆，温情，热情，正是意大利人为世界所熟知的气质。这些品质你或多或少可以在他所有的作品中看到。

卡尔维诺是个有超级想象力的作家。一半来自他的天赋，一半则来自他的意大利人禀性。意大利人的想象力经常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闪光，讲件真事:在罗马的广场，有时你会碰到“罗马瑞士人”，背着旅行袋，手拿地图，兜里插面瑞士小国旗。他向你问路，你告诉他，作为感谢，他请你喝杯酒，恰好附近有酒吧，于是跟他走进去，才发现进了孙二娘的黑店……关于意大利艺术家的想象力，远有但丁，近有范思哲，与同时代的人比起来，相当天马行空，大胆，奔放。当代文学领域，拉美和意大利，是两个特别出想象力天才的地域，也许是因为那里有很多阳光。意大利式的想象力，不同于拉美作家的魔幻现实，有时连作者也分不清真假，卡尔维诺完全是童话式的，带着一股无拘无束的浪漫的气息，侧对真实。有时则完全没有现实的投射。

关于好看的想象力，我特别喜欢的他的另外一个短篇是《月亮的距离》。讲一些人在夜晚架起梯子爬到月亮上取月乳。他写道:“月亮沿着椭圆形轨道开始远去，后边拖着一片海洋生物，像流星云一样在海天之间飘动。”——像一个游吟诗人。每每捧读，就被那明月清辉，似水徘徊的气氛包围。而那种打破常规的想象力，则体现在他那本奇书《寒冬夜行人》里。一个贯穿全书的有头有尾的故事，另外还含有十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开头，对阅读过程进行探讨，让读者突然出现在书中，非常具有启示性。

所有具有超级想象力的人都是改变世界的人，因为他们给未来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激发后人的创造力。卡尔维诺在中国最好的一位门徒，在他自己的小说中写道:“我从床上爬起来，到外边去。那棵杨树的叶子都变成了红绸子似的火焰，在树枝上轻盈地飘动。从太阳上流出很多金色的河流，在暗暗的天顶上流动。大街上的灯忽然全亮了，一串串发光的气球浮在空中。我心情愉快，骑上自行车到立交桥下去找我的女朋友。”不是每个意大利写作者都能达到卡尔维诺的高度，也不是每个读过卡尔维诺的中国人，都能成为王小波，这就不是国籍地域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