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兰——欲望之城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史建)
( 米兰有着世界顶尖品牌的名店街
)
受惠于巨大的蔓延力度,意大利著名“新现实主义”导演德·西卡的《偷自行车的人》、《擦鞋童》和《温培尔托·D》已成为我们寻常的影像经验,那个充满经典建筑和广场却无可奈何衰落下去的罗马,在他的影片中有着废墟般的魅力。他的另一部同样知名的杰作《米兰奇迹》,是在米兰郊区的贫民窟(正在孳生的废墟)展开的:孤儿淘淘在给母亲送葬途中由乡村步行进入米兰,他用新奇的目光惶恐地打量着这个不断有离奇事物和事件出现的城市。成年的淘淘从孤儿院出来,来到米兰的闹市区,一切都让他感到好奇,他先被斯卡拉歌剧院前的盛装观众吸引,后又为了追寻皮包穿过艾曼纽二世拱廊。影片最后,在淘淘的带领下,失去了棚屋的穷人们在米兰大教堂的广场上骑着扫帚徐徐升天。
虽然只有这么几个镜头,米兰最著名的几个经典建筑都出场了,米兰巨大、疏落、华贵的城市空间性格更是展露无遗,那绝对不是以罗马、威尼斯或那不勒斯为背景的意大利城市的被历史累积的衰颓之美,而是只有巴黎才充溢着的早期现代大都市的壮阔、奢华之美。
去年10月,因一个国际古城保护研习营活动之便,我几乎走遍了意大利北部城市,罗马和威尼斯当然已经不再像德·西卡的影片中那么破败,甚至也比费里尼《甜蜜生活》、《罗马风情画》和维斯康蒂《魂断威尼斯》中的诗意渲染更为现代和时髦,但最令我震惊的,还是米兰——与罗马、佛罗伦萨等其他意大利城市的风格截然不同。
在意大利城市中,其实只有米兰与北京最相近,一方面遍地古迹,一方面怪异的现代建筑毫无章法地穿插其间,只是米兰表现得更为生猛、更为前卫,欲望的表达也更为露骨。
从各方面看,米兰都强烈地表现出一个传统城市向现代转型过程中的不安、躁动与亢奋,这就像既成事实的罗马,只不过罗马的前卫实践是在过去1000多年间累积起来的,而米兰所面对的,是现代工业文明对古老文明的冲击,以及后工业文明对工业文明的撞击。
( 米兰大教堂是这座城市的精神地标物,墙上雕刻的主题与宗教和米兰的历史息息相关 )
米兰火车站是意大利著名的折中主义建筑,外形和入口大厅像城堡和教堂,但是它那巨大的、用铸铁构建的停车大厅,却显示出初生的工业文明的惊人魅力——在米兰火车站,古典的折中主义风格就与工业建筑架构毫无过渡地对接在一起,也就是说,我们在城市的“客厅”就已经可以感受到它的鲜明个性了。
火车站的大门口斜对着的,就是现代建筑史上著名的皮勒里大厦,它在外形设计和结构设计两方面都对当时的摩天大楼设计产生了深远影响。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它就那么突兀地矗立在火车站前广场不远的至今平旷的都市空间里。
( 斯卡拉歌剧院修建于18世纪,被誉为意大利歌剧文化的象征 )
还未出地铁站口,猛然就见米兰主教堂闯入视野,简直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出站口会建在教堂跟前。这个教堂是由“北方”有着哥特式教堂建设经验的工匠设计的,但是在漫长的建设期间,他们永无休止地讨论的,其实正是后来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们才关注的稳固、比例和优美,因此,这个所谓的哥特式教堂虽然插满130多个尖塔,却有着平展的体量和平民化的欢乐精神。就像佛罗伦萨的主教堂一样,米兰的主教堂也是用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却更为细腻和烦琐。
米兰主教堂没有钟塔,因此整个阔大的屋顶就成了观景平台,也许是朝阳的渲染,米兰被现代建筑搅扰的天际线充满生机,而且那座有着城堡造型的奇异的维拉斯卡塔楼尤其显得壮观和诡异。
维拉斯卡塔楼是意大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经济恢复后的1957年建成的一座奇异建筑,这座高26层的办公建筑楼就突兀地矗立在大教堂附近的传统的平展街区中,黄褐色,从第18层突然向外伸展扩张,由夸张、有力的斜梁支撑着,成为前卫与中世纪要塞意向的奇妙融合。有意思的是,由于要附和这一“造型”,塔楼的开窗没有像一般的办公建筑那样有着均衡的节奏,而是“随意”开阖着——“难道是在拿建筑开玩笑?”《20世纪世界建筑》的作者丹尼斯·夏普在他的精彩的现代视觉建筑史里,破例收录了这座奇异建筑,但是他似乎无法给它一个“评价”。同样无法给予确切评价的,是设计者之一的罗杰斯,按照他的说法,塔楼实际上没有遵循当地建筑的任何风格,“在文化上总结了米兰的气氛,难以捉摸且遍布全城”。
米兰的艾曼纽二世拱廊街紧挨着主教堂,这个号称世界最大的拱廊街与火车站一样,虽然诞生于工业文明,却披挂着折中主义的外衣,在令人震撼的由铸铁和玻璃构建的明亮空间里,古典马赛克、雕塑和花饰营造着奢华的购物氛围,这里是普拉达、路易·威登等世界顶级品牌的窗口。
走在米兰的大街上,现代大都市的气息扑面而来,但见马路上满眼各种各样的招牌,剩余的天空划满了有轨电车线,摩托车横冲直撞,现代风格的高楼大厦填满传统城市空间,行人表情冷漠、匆匆忙忙。
从火车站开始,米兰就用声色广告宣示了它的开放性格,这些往往有着露骨的情色内容、欲望张扬的广告,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米兰的各种公共空间,它们鲜艳的色彩和强烈的视觉冲击给这个城市带来奇异的生机。而更令人振奋的,是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大片涂鸦。这使米兰不仅迥异于像罗马、佛罗伦萨和威尼斯那样的意大利传统城市,甚至也游离于像巴黎、阿姆斯特丹那样同等级的欧洲大都市,其混杂、异类的城市性格颇有某种“纽约性”。
香港建筑师张智强是个非常另类的城市漫游者,他每到一地,都会寻找当地最有创意的旅店居住、拍片并绘出平面图。他后来将这些图片和手绘汇集成书,名字就叫《旅店如家》。在这本书中,他提到并极力渲染的时尚旅店是米兰“科莫街10号”。这个“科莫街10号”并不在闹市,甚至也不在传统的街区,而是“扎根”在米兰衰落的工业区,有些像北京的798。没有想到的是,像米兰大教堂一样,科莫街也在地铁站出口,只不过是有着更夸张的充斥着巨大、离奇的工业建筑的出口。
在去米兰北部的小城科莫寻访特拉尼建筑途中,偶然在一大片荒弃的纺织工业区里发现了一个更前卫的厂房改造项目。这个被称为“绢”的大型商店是经营现代丝绸制品的,商店空间处处体现了对老厂房的尊重与再造的创意:原有铸铁结构被组织到新空间里,成为与整个空间再造设计的“轻”与“透明”主题的对映语言;经营空间里还特意留出两个突出的位置,一处悬挂了原车间的丝织厂时期的历史照片,一处是用白纱制作的手动缝纫机模型,表达了对那个逝去文明的纪念。显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改造项目,它包含了对原空间的历史、现实的经营项目主题和新的空间与材料模式的全新探索。
在一系列振兴计划中,由英国建筑师福斯特负责的、位于米兰市中心与最近的机场间的博览会外馆将大大分担市中心展馆的压力。而原先展馆云集的中心地块除了建造由美国建筑师李布斯金(纽约新世贸大厦的设计者)设计的3幢高耸入云的博览会中心场馆之外,还将建造绿地、居民区、办公楼以及文化教育设施。此外,由美国建筑师西萨·佩利设计的“时尚城”将取代艾曼纽二世拱廊,成为各大著名时装品牌发布会的新“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