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化身体与身份认同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朱步冲)

功能化身体与身份认同0

自上世纪60年代勃兴的科幻艺术浪潮激发的不仅是对太空探索的好奇心,似乎也包括对人类自身外形改变的可能。夏农·拉洛特从小就迷上了那些外貌形形色色的外星人,感觉“理想世界中每个人都应该看上去很有趣,大家都各不相同”。1994年,当史蒂夫·哈沃斯在自己位于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的穿刺工作室里开始揣摩如何使文身、穿刺效果“立体化”,而最终决心采取“皮下假体植入”来完成自己惊人构思时,拉洛特毅然充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自己额头上添加了两个尖角。很快,这项可以使皮肤表面浮现出各式图案效果,名为“人体造型”的极端艺术逐渐替代了文身、穿刺和割痕,成为前卫分子们挑战自我极限的新武器。据统计,今日全美大约有15万人拥有皮下假体植入,夏农·拉洛特开办了自己的主题网站BMEZine,志在为全球改造自己身体的狂热分子提供一个大本营。在经历了许多惨痛的实验后,这些常常兼职穿刺、文身业务的“人体造型师”也逐渐发展了他们的技术,植入物从一开始的医用不锈钢,发展到今日的医用硅胶和医用特氟隆。植入过程宛如一场小手术:顾客先接受局部麻醉,然后在对植入部位的皮肤消毒后,用手术刀制造切口,用特殊的手术用皮下支架在皮下层和筋膜之间撑开一个空间,再将假体植入。

“我们从文身,绘画,雕塑,乃至科幻电影,日本漫画等一切视觉艺术形式中汲取灵感。”夏农·拉洛特对本刊记者说,“它带来的变化不仅是肉体上的,而是使你的精神有了奇妙的变化,与你内心深处的某种需要产生奇妙的和谐。”虽然早在几千年之前,爱斯基摩人的萨满巫师就曾修整自己的牙床,以便在祭祀时戴上一副海象牙,然而近乎伤害性地改造身体的行为在当代却变成了反对大众审美暴力和表达自我身份的出路。从某种意义上说,法国行为艺术家奥兰(Orlan)在过去10年中进行的9次整容手术仍然是一种小众的艺术性尝试,其范本也不过是维纳斯、蒙娜丽莎等陈腐的审美样本。如果说70年代朋克带来了鸡冠头与缀着别针、剃刀和狗项圈的皮夹克,那么有机玻璃和碳素纤维紧身衣,皮下的假体则和电子噪音、工业金属乐队构成了新一代青少年文化面貌。一如Suffocation与Maduk乐队在招贴画上所显示的那样,力图实现技术和身体之间的无缝结合。这种将身体“功能化”的倾向无疑与70年代兴起的数码朋克运动十分合拍。既然未来派服装可以借助金属传导织物直接将电子设备拼合在时装内,那么将各种小玩意植入皮下的念头也就顺理成章了。拉洛特目前正打算筹划他的下一个惊人之举——将假体与RFID技术结合起来,在改变移植者外观的同时,彻底把身体变成一个“个人移动局域网”,让人不禁联想到《神经浪游者》中形形色色的神经控制元芯片:“想想看,到时候我们远隔几十米就知道谁是同志,并且传输信息,是不是很酷?”

虽然“人体造型”被赋予了众多概念,但从外科手术的角度,人体改造的创意跟化疗导管,皮下埋植与心脏起搏器的安放一样,一点也不新鲜,然而一个不能回避的现实问题是:大多数人体造型师没有具备严格的医疗训练,使由于消毒问题带来的感染无法回避,创口和皮下空腔一旦形成,引发的危险肯定要大于文身或者穿刺。“大约三成的改造师没有专业器械,会损坏神经与淋巴系统。”拉洛特说,“而且当假体在体内引发排异反应或者感染,会不得不进行皮肤移植乃至截肢,因为假体与穿刺不同,如果不进行手术就无法去除。”根据BMEZine的统计,全美目前大约有5万名人体造型师,然而接受过系统外科医疗训练的不到30%,史蒂夫·哈沃斯是医疗器械设计专业出身,另一位已经享有国际名声的造型师埃米利奥·冈萨雷斯曾经在医学院接受过两年训练。“遗憾的是,正当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整容医师与正规医疗机构对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拒之千里。”拉洛特说,菲尔海耶克,一位隶属美国美容整形医生协会的西雅图医生甚至把人体造型称为一种系统化、有意识的毁容和制造感染。虽然BMEZine已经多次向美国美容整形医生协会发出呼吁,请求在手术器械、假体材质,术后感染防治领域进行研究合作,但都如同石沉大海。“他们可不能背离社会主流的审美标准来改造身体。”拉洛特告诉本刊记者,“不过有朝一日,人体植入改造总会变成像信用卡或者驾照一样的必需品,到那时候我们又该搞点不一样的新花样了。”■

下一篇: ​普及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