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灌篮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黄士立)

每周末我都翻越铁围栏进到楼下小学的操场上,和一班同样翻越进来的青年踢足球。操场入口的门开着也翻,习惯了。操场边一块水泥地上新竖起四个篮球架,专为小学生订制的,篮筐高度不足两米七。这个高度完全是一种引诱和暗示。我们抱着足球蹿到篮下,一通暴扣。整个下午我们沉浸在莫大的欢乐中,虽然这欢乐降格以求,但足以让我们意气风发。

因为手小,我只会双手灌篮,简单粗暴。在一次人满为患的分组对抗赛中,我断球后直奔篮下,在距离篮筐两米有余的地方起跳,身子斜飞着,像肖恩·马里昂一样灌篮成功。吊在篮筐上晃悠时,我恍惚觉得四周应该有大量闪光灯像节日焰火一般亮起才是。

有一个初三学生是真正的灌篮高手,掌阔臂长,弹跳力、协调性、柔韧性都像是为这四个篮筐而生。一天他向一个错过了NBA扣篮大赛直播的同学演示比赛盛况:“就这样,不一定成啊”,一人把球往篮板后沿抛去,他助跑起跳,滑过了篮板一角接着转身扣篮成功,与小皮蓬19号那天在休斯敦做的基本一样。他似乎也惊异于自己完成了这一演示,瞪着眼睛吐着舌头,半晌才喊一声:“成了,我练成了!”应大家要求他又表演了空中接力反身倒扣、空中360度转身扣、抡得极圆的伸展极充分的战斧扣,全部从容利落。有个动作他试了三次就告完成,空中接球胯下换手单手扣,像2000年的卡特那样。我想若有哪个小孩英勇地站在他和篮筐之间,他会再现内特·罗宾逊的惊人一扣。适当画上一条罚球线,没准我们将看见1988年的乔丹。20多人围在场边鼓掌喝彩。几个低年级小学生拍手拍得最猛,脸上普遍地挂着鼻涕都没擦一下。

13年前,我刚上初中,一个运动会后的傍晚,我和几个同学负责把摆在百米跑终点处的供计时人员自上而下坐成一列的铁架子抬回器械室。抬到篮球场,我们轮流爬上架子最高一格灌篮。有同学带了相机记录下这珍贵的时光,当然铁架不可能被摄入镜头。有人一手攀住篮筐一手对着相机做出V形手势,把弄虚作假搞得潇洒极了。铁架交回后我们意犹未尽地回到球场,一个瘦同学请刚拿了铅球亚军的胖同学抱住他的大腿把他竖举起来,但还是够不着篮筐,瘦同学说:“你扔我一下就够着了。”胖同学勉力耸肩把他一扔,就松手了。瘦同学还是没能扒住篮筐,令人惊骇地四肢展开像一只巨掌平拍在地上。现在想起来,暮色中那一声闷响和瘦同学当时可悲的平衡自救能力都让人震惊。我们一拥上前扶起他,他似乎摔懵了。身上脸上粘满尘土,张着嘴,齿龈有几处渗出暗红的血。但他随即在眼角堆出密集的鱼尾纹,灰扑扑的,无声地嘿嘿笑起来。■ 醍醐灌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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