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式平衡

（文 / 钟和晏）

( 深泽直人为B&B设计的烛台 )

“有些东西看似存在，但事实并非如此。”深泽直人(Naoto Fukasawa)是用这样一句听起来像是无谓地故作深刻的话开始他大约半个小时的讲演。2月8日那天，站在斯德哥尔摩市郊Alvijo的国际会展中心会议厅里，这位身材不高的日本设计师穿着一身暗旧的黑色西装，神情拘谨而淡然。他说，有人用这句话描述我设计的产品，我确实非常喜欢。

会议厅外，728位来自北欧各国以及意大利的家居参展商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展位展示，这场每年2月份举行的斯德哥尔摩家居博览会一直被认为是北欧规模最大的交易会，是一次展示斯堪的纳维亚最新家居和办公设计的庞大聚会。按惯例，每一届有一位杰出的当代设计师受邀担任展会的“主宾”（Guest of Honor），今年被选中的是深泽直人。

似有若无，不增不灭，深泽直人那些近乎蕴含着佛学禅味的产品被摆放在会展中心入口处最显眼的位置，其中包括他和意大利B&B的最新合作成果。他选择了一些基本的自然形态，鸡蛋、石头或者几根小管子的穿插安排，变成餐桌盘、铅笔架、烛台或者花瓶，每一部分都可以好玩地组合在一起或者拆卸开来。因为他纯净、温和、流畅的设计方法，或者说典型的日本方式，他的物品因此有了非同寻常的形式和功能。

X搁架是一个以X对角线为标志的，周边和架子本身都是支撑结构的一部分。被命名为“物品系列”的桌上用品中，“Twist & Groove”是两个聚氨酯树脂表面涂上一层黑色涂料的铅笔架，触觉柔软而且细致。一个是正方形底座，另一个是长方形底座。长方形的“凹槽”笔架中铅笔被随意地放置，好像一个被打断的挑棒游戏。在正方形的版本中，“螺旋”笔架上的铅笔被整齐地插在小圆孔中形成一个圆圈，每一支铅笔都朝向一个不同的角度站立，简洁干净的线条和有序无序地构成形成对比。黑色和白色的Tetra陶瓷烛台是由三根尺寸相同的小管子从不同的角度连接在一起，完美地支持第四根垂直的管子，让人联想起小鸟的爪子或者树根的形状。

( 深泽直人为B&B设计的纸镇和笔架 )

深泽直人说:“很多人将我的设计形容为简约主义，其实我的简约不只是在形态上。日本设计传统讲求灵活变通，要灵活地与生活结合，简约当然是最佳的途径。简约主义不仅仅是讲求形态外表，实际上它是与生活环境融和的一种技巧。”

白色，简约，幽默感，极度的纯净，每个设计都被减少到它的最基本形态，或者说处于没有遮蔽和掺杂的状态甚至被归纳成抽象的形式——也许，没有太多其他的设计师与瑞典设计的习惯性语言有这么多的共性。对日常用品来说，通常的“北欧风格”大概是指造型简单、用色自然、注重功能和没有过度装饰的冷静与合理，在瑞典这样具有道德尺度和路德教会遗产的国家，清教主义是和审美纯度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

如同2月的斯德哥尔摩市被白雪覆盖一样，在深泽直人产品中大量的白色同样弥漫在整个会展中心。瑞典建筑师三人组合Claesson-Koivisto-Rune说:“白色象征着白雪并且强化着纯净的氛围，如果对日本设计师来说白色意味着一种哲学思想，那么在瑞典，白色的室内设计和家居物品是一种自然选择和平衡力量，用来对抗过于漫长黑暗、令人沮丧的冬夜。”

在整个博览会期间，这三位知名建筑设计师的真实身影或者被投射、被招贴的形象其实是无所不在，为瑞典灯具厂商Fagerhult设计的系列灯具“墙”是他们今年主要的新产品之一。将灯称为“墙”也许让人奇怪，同样令人吃惊的是它低调谦虚的设计，几乎没有什么外形特征的白色灯具很容易和墙面融为一体。但另一方面，这个产品是建立在技术精度的基础上，在加工过程中，由激光切割和焊接的金属板构成几何灯体似乎没有什么制造的痕迹。“灯具，或者说灯光是建筑的基础之一，‘墙’是与建筑有共生关系的灯具，不是那种叫喊着引人注目的东西。”这个设计师三人组解释说，“大致来说，这是把灯具的重要性减少到最低的一个设计——你需要的其实是灯光，而不是灯具”。

当然，瑞典设计苛刻的美并不总是自我克制的结果，大量鲜红色、鲜绿色等从各种家居用品中展示着一种冷静中的激情。产品设计师Lars Pettersson和Thomas Bernstrand用了3年时间为制造商Klaessons完成了一把有着漂亮的折线和多种色彩选择的塑胶椅，这把被他们称为“五月花”的椅子也许包含了瑞典设计的典型特征;简洁的外形和轮廓，舒适和富有表现力的座椅框架，纤细的钢管椅腿，容易叠放以及与环境协调，而且价格适中（大约50欧元一把）。Thomas Bernstrand说:“像‘五月花’这样的椅子尺度在亚洲国家也许不算太小，要是到德国他们一定会认为太小了。我想这里有历史的因素在起作用，在100多年前我们是非常贫穷的国家，不得不减掉很多东西。我的意思是北欧人体格并不矮小，但我们总是做这么小的椅子，为什么呢？”

尽管如此，光顾这场规模盛大的家居展并不是一次能不断令人兴奋与惊喜的体验，似乎所有人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朝向同样的方向。来自荷兰的设计师Ed Annink说:“在我看来，瑞典设计是属于一个旧概念，它在过去的40年中并没有太大的发展，和意大利设计相比，它始终是很地方性的，对其他国家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 “五月花”塑胶椅也许代表了典型的瑞典设计 )

瑞典设计师Alexander Lervik说:“我认为‘瑞典的’更多是我们的工作方法而不是设计风格。瑞典人普遍来说不太敢于与众不同，在我们这个国家有句话叫Lagom，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坏，总是处于中庸的位置。如果回顾设计历史，瑞典的产品总是美的设计，但从来不是极端的。”

当然，Alexander Lervik并没有解释这种与生俱来的Lagom特质究竟是出于对成功出众的怨恨还是对所有人平等权利的尊重，或者，这也是一种瑞典式的平衡理想？■

( Claesson-Koivisto-Rune设计师组合设计的花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