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维在美国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小贝)

在《美国人的眩晕——沿着托克维尔的足迹游览美国》(American Vertigo)一书的开头,贝尔纳·亨利·列维提醒读者说,他写这部书并不是为了回应或者扩展托克维尔的《美国的民主》。这确实是事实。托克维尔在书中阐述美国政府较之于欧洲君主政体的独特性,以及美国人使这种制度行之有效的性格。列维的书则是一个法国人的旅行见闻录;托克维尔是先旅行后写作,列维是边旅行边写作。很多美国人将因为列维而不是托克维尔而阅读这本《美国人的眩晕》。他是一位英俊、富有的左岸知识分子,他的夫人是法国腰最细的模特。

列维本人很清楚他跟托克维尔的异同。《名利场》杂志的记者问他:“你追随了托克维尔的路线和方法,你在多大程度上追随了他的理论?”列维回答说:“实际上我很快就忘掉了托克维尔。我开辟了自己的路线,萌生了自己的想法,我顺从的是我自己的法则。文学之旅的一个伟大之处是听从时间流逝的指导。因此我们很快就忘记了榜样。跟他相同的是我也去了监狱。我这一代人相信,要了解一个社会,比较容易的是看它排除了什么而不是包含了什么。告诉我你的监狱是什么样子的,我就能告诉你你是怎样的。很大程度上我是福柯的弟子而不是托克维尔的学生。”

列维所谓的“美国人的眩晕”,有两种意义:美国这样一个病态而又宏伟的国家让他感到眩晕;面对着挑战和问题的美国人自己也处于希区柯克式的眩晕之中。当初《大西洋月刊》的编辑墨菲邀请列维模仿托克维尔前往美国的时候,他拒绝了,因为他更喜欢奔赴战场,更喜欢火药的味道。墨菲告诉他,美国也是一个战场,美国人正处于身份危机之中,有各种激烈的争论,这番话说动了列维。

美国人批评列维没有接近美国的现实。“列维去了50多个地方。他乘车从101公路抵达洛杉矶,哀叹说那是一个没有中心、没有边界也没有可以俯瞰全城制高点的城市。他说美国人建造迪斯尼乐园是一种掩盖整个美国都是迪斯尼乐园这一事实的诡计。虽然他说在旅途中他随身带着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他经常参考的肯定是全套《名利场》杂志,他拜访的典型美国人是诺曼·梅勒、伍迪·艾伦和莎朗·斯通等明星。托克维尔会见了约翰·昆西·亚当斯等政要,但他也访问了农民、手工艺人,他兴致勃勃地谈论了美国的学校、诗歌甚至美国人的婚姻。在长篇后记中,列维试图挽救自己严肃思想者的身份,但也没有得出创造性的结论。”

让哲学家写一本关于美国的书,显然不会像人类学家写的关于亚摩人或者安达曼岛人的书一样被人赞叹,其间的道理类似于“画鬼容易画人难”。想了解真实的美国,一年的时间和文学式的手法显然是不够的,剑桥大学出版社刚刚出版了《美国历史统计》,一共5卷,有1781幅图表,定价825美元,主要购买者只能是图书馆。统计数字也许单调,但是它们能确认或者辩驳我们信以为真的东西,以及确证或者辩驳列维的游记。《新闻周刊》引证这部历史统计说,在过去一个世纪里,美国的宗教更加组织化了,在1890年只有34%的美国人加入教会,到1989年增加到60%。美国人像以前一样经常搬家。在1870年,各州大约3/4的居民是土生土长的,到1990年,这个比例减少至2/3。这并不是说美国人搬家的频率升高了,而是因为美国人寿命更长了,搬家的机会增多了。

再比如,虽然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大幅度地城市化了,美国仍然是一个有着广阔空地的国家——农场、森林、牧场和山脉。从1945年到1997年,市区面积是原来的4倍,达到6550万英亩,但这仍然不到全部22亿英亩的3%。

1830年托克维尔前往美国的时候,法国革命刚刚爆发,他感兴趣的不是美国本身,快满25岁的他前去寻找的是欧洲的未来。100多年之后,五十来岁的列维的动机还是一样:“美国的存在意味着欧洲是可能的,欧盟不只是一个梦。美国的存在证明不同来历的人能够组成一个政治实体。这正是欧洲人今天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