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纪中:我的武侠剧就是要有强硬主题

作者:孟静

​张纪中:我的武侠剧就是要有强硬主题0

2005年1月10日,金庸到宁波探班《神雕侠侣》剧组时与张纪中在一起

采访张纪中的时候,他正在机房看《神雕侠侣》的样片,第二天要带着他的小白狗赶到横店——那里是《碧血剑》的拍摄现场。“我现在坐飞机都恨它慢。”张纪中用他一贯略带夸张的语气说。

他着急的是《神雕侠侣》迟迟没有完工,如果不在春节档期播出,就无法卖出最高价格。央视在春节已经排好《七剑下天山》,全国地面频道为了打擂,本来准备联合购买《神雕侠侣》的版权。现在后期人员三班倒,张纪中说:“我这几十个人全都为这一个事忙活。”

录音室里放着主题曲的小样,片头是张靓颖的抒情、空灵,片尾曲是五个男人合唱,江湖气很浓。张纪中、胡军、黄晓明、周华健和曲作者小虫都参与其中。张纪中的声音听起来颇像成龙,他十分得意地说:“这歌肯定能流行,本来我想把李亚鹏也找来唱,可小虫说,人太多了,一人一句不好听。”如果李亚鹏加入,张版武侠剧的男主角就齐活了。他曾打算让黄晓明和刘亦菲合唱《双飞》,因为刘的唱片约签了日本公司,只能作罢。

揭开《神雕侠侣》的面纱

张纪中拿出他最满意的一段放给记者看,小龙女在绝情谷被迫与公孙止成婚,裘千尺赶到,一番厮杀。因为不是成片,演员身上的“威亚”还没有去掉,剧情与原书一模一样,黄晓明嘴角的笑也很像他在《大汉天子》中的刘彻的表情。

​张纪中:我的武侠剧就是要有强硬主题1( 2005年11月17日,张纪中制作的内地版《碧血剑》在福建武夷山拍摄 )

让人讶异的倒是另一段,杨过与小龙女花丛中共练《玉女心经》,这也是之前被炒得非常热乎的一场戏。书中师徒俩隔着花丛赤裸相对练功,张纪中表示:电视上绝对不能出现裸露戏,他们也试过花墙,弄出来很像高粱地。“原作和电视剧表现一定会有差别。”新版中,杨过赤裸上身,小龙女身穿薄纱,中间并无障碍,俩人甚至可以像跳双人舞一样飘浮、旋转,他们手中的花瓣渐渐碎裂,幻化出一柄剑。

《神雕侠侣》的后期制作8个月,超过了它6个月的拍摄时间。这是因为它要以高清的形式播出,以前我们看到的武侠剧是标清,张纪中举例说:“高清电视的一分钟相当于标清的8分钟。”技术问题对于观众来说并不重要,但对于制作者来说,意义就不同了。《射雕英雄传》里电脑做出的雕是金色的,并不是书中描绘的白色,就是因为分辨能力不够,只能做出一团白色。张纪中说,《神雕》中的战争场面比《射雕英雄传》更宏大,动画也达到了八九千秒。“特技上的进步最大。”

​张纪中:我的武侠剧就是要有强硬主题2

杨过的造型秉承了乔峰的乱发,不同的是杨过还多了一些挑染,更像卡通人物,张纪中解释说,这么做就是为了和港版武侠剧区分开。“乔峰的头发过去是扎起来,我觉得这样显得拘谨。我们光他的发型弄了不下五六回,我说怎么跟杨宗保似的,豪放的人应该有奔放的发型。我就跟造型师说,你去看《勇敢的心》,梅尔·吉布森的头发什么样,胡军就整成什么样。”

原著中李莫愁身着杏黄道袍,张纪中认为黄色过于温暖,不能表现“赤练仙子”冷酷的内心,她在新版中的道袍是黑、白、紫三色,头发也挑染成紫色,“李莫愁在男女关系上是变态的,她不愿意接受男人,所以她的服装也应该是冷色调”。

武侠剧要有强烈个人信息

张纪中每拍一部戏,都会给它一个定义。“从《笑傲江湖》开始,我就力求每部戏都有个强硬主题,传递强烈的个人信息,这样才能凸现大陆版的特色。”这个主题和个人信息就是张纪中本人的意见。在他看来,《笑傲江湖》里的中国式的派系斗争带有社会隐喻;《射雕英雄传》在气势上更大气磅礴,郭靖对成吉思汗说的那句“大汗,人死后能占多大地方?”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一句话;《天龙八部》则是多样性的爱情,金庸以段誉为第一主线,更侧重爱情,张纪中更喜欢乔峰这条关于民族和解的线索。至于《神雕侠侣》,他定义为浪漫武侠剧。“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在现实中并不多见,金庸说过,不多见的事就是浪漫,俩人站在水里看月亮不多见,所以浪漫。”每次拍摄前他会把该剧的中心思想概括为几个字,像布置作业一样要求剧组人员贯彻掌握,正在拍的《碧血剑》被定义为“厚重”的传奇故事,是一部“仿历史剧”。金庸的初衷是写一个真实的袁崇焕,但《碧血剑》没有做到,袁承志也是个相当单薄的人物。电视剧将强调书中的真实历史事件,用希区柯克拍《蝴蝶梦》的办法,让袁崇焕和夏雪宜存活在人们的记忆中。而筹备中的《鹿鼎记》超越了狭义武侠,将会按照中国文人小说的路数来拍。其实张纪中对武侠的理解和金庸属于同一个时代,但他却不太认同金庸对自己作品的修改。金庸认为韦小宝不该有太多的老婆,给他设计了一个妻离子散的新结局。张纪中说:“一夫多妻是中国男人固有的梦想,人人想当韦小宝正是因为他有那么多老婆,你现在把老婆改没了,破坏了读者的梦想。我和金庸说过,不希望查良镛改金庸小说。写小说时他在旺盛的创作期,现在是有了很多反思。写的时候他是放松的,改的时候是不放松的。”

张纪中承认,自己誓把金庸剧进行到底除了喜爱,他还希望十年以后人们提到武侠剧,记住的不只是港版,而是被大陆版潜移默化。

“我看的第一本武侠书是《儿女英雄传》,还是一本小人书。后来看了《七侠五义》、《小八义》、红拂女、昆仑奴。直到90年代初,他才读了第一本金庸书《笑傲江湖》,当时就入迷了。”碰巧的是,张纪中制作的第一部武侠剧就是《笑傲江湖》,他也因此觉得自己和武侠有一种宿命的关系。从那时起,内地观众才知道选角也要费这么大的波折,占如此多的版面。

带着这种顽强的使命感,他奋勇地迎着观众的口水前行,从前两部的谩骂如潮到《天龙八部》的受欢迎,张纪中的武侠剧慢慢走上被大众接受的轨道。“电视不是个文化品格很高的传播工具,我无非是想通过视觉有趣的类型片传递一点真情。”张纪中看了冯小刚的《夜宴》片场,回来后感叹影棚可以搭得如此宏大。“在这点上电视是没法比的,我们投资已经算很大了,大多数景又是地方政府搭的,省了不少麻烦,可是从冲击力、色彩、音响上依旧没法和电影相比。但有一条我们是可以比的,那就是你还可以感动观众,能获取一半人的肯定我就已经满足了。”张纪中说,“很多人说我装,我真的没有装。爱党爱国爱民爱家,你看我说得这么流畅,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可不是谁和我相好,我就用谁。武侠剧不是没市场,而是我们有没有珍爱这个市场。”

想象力的枯竭

张纪中是最奇怪的制片人,他把自己定位为创作者,而不是管钱的人。“管钱的那是会计,天天想着预算怎么搞创作?”所以演职员对他的称呼千奇百怪,有的叫张主任,有的叫张导,也有偷偷叫“大胡子”的。

有一次他在杭州碰到徐克,徐克说:“现在我最痛苦的就是没人可聊,没人跟我谈武侠。那九阴白骨爪究竟应该是怎样的?蛤蟆功又是什么样的?打狗棒的‘天下无狗’怎么表现?‘七剑’的招式怎么才能让人信服?”张纪中心有戚戚地说,他每天发愁的也是这些,想象力在拍戏过程中已经枯竭了。他看《蜘蛛侠》的时候就想,如果孙悟空能像蜘蛛侠那样飞,而不是做个手搭凉棚的姿势,会不会更有意思。以前国产戏中翻跟斗借鉴的是京剧中的抱着腿翻,他觉得这样不够舒展、美观,现在使用的直体翻显然会更好看。

“《玉女心经》让我为难了很久,怎么才能符合一万个人对书中的想象?《神雕侠侣》本身有很多神奇的想象,我们拍的时候尽量让它比以往的武侠剧更美观。”于是就有了杨过和小龙女翩翩起舞般的招式。张纪中最得意的就是当年梅超风的设计,港版中梅超风比较吓人,“她是个很美的师妹,师傅最宠的弟子,应该是凄美的。她的九阴白骨爪并不是鬼手,我找演员时先看她的手,是不是有魅力,一定要让人愉悦。”起用杨丽萍让他津津乐道。

《碧血剑》是金庸影响比较小的小说,前几版也不甚成功,相对来说改编压力较小。但是因为主人公没有个性,亦正亦邪的金蛇郎君夏雪宜将成为真正的主角。“金蛇郎君是个集诡秘、残忍、敏捷于一身的人,而且他日夜研究蛇的习性,他身上的神奇感应该被强化。”剧中金蛇剑被设计成白色,只有见到碧血后才会化为金色。张纪中谈起前几天刚拍的一段镜头,何铁手用的是台湾演员萧淑慎,“她是个很弱的演员,亮相毫无气势”。张纪中为她设计了用铁手钩住敌人,抡起来,边拖边说话,“这样何铁手的杀人不眨眼和笑里藏刀一下子就出来了”。

每当提到对武侠动作和造型的想象,张纪中就滔滔不绝。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发挥想象力,是武侠剧对他的最大诱惑。“像《神雕侠侣》中华山绝顶洪七公和欧阳锋比武那段,非常冗长,两个人翻来覆去地解说招式好几天,观众肯定会觉得无聊。”费了很大力后,现在的版本去掉了枝杈人物藏边五丑,一上来就让两个老头过招。

另一个例子在《天龙八部》,以往的影视剧都没法表现“天山童姥”发身长大的过程。电影版中,曾经为巩俐找过两个相似的女孩,一个童年版,一个少女版,但不知为什么,最终还是剪掉了。大陆版《天龙八部》中,只用了舒畅一个演员,她当时不过十六七岁,却让人信服地表演出了从童到姥的过程。张纪中说起这个角色也颇为自得:“我们试过好多小女孩,包括北京儿艺的演员,成年人太大了,业余小孩又掌握不了90多岁老太太的心理。当时舒畅特别麻烦,她带了个老师,每天要给她上课,但结果证明选她是对的。”

张纪中被称为“炒作大王”,他的每部武侠剧从选角到选址,无不是轰轰烈烈、人仰马翻。他说自己用演员的前提是明星+新人,标准是适合人物,再配上有足够噱头的明星配角。

张纪中对某些武侠剧颇有微词,认为他们刻意表现低俗。“武侠是个很容易流俗的题材,整点庸俗笑料很容易,好在金庸小说没什么流俗的地方。”尽管如此,他也承认,杨过为陆无双治伤那场戏很容易沦为低俗无聊,因为有摸胸脯,陆无双娇嗔杨过的情节,张纪中说:“一会抓这儿一会抓那儿,很容易变得低俗无聊。”在电视里,这些都将弱化。电视观众从两岁到八十岁,要顾及很多层面,《射雕英雄传》中王道乾一剑被削飞脑袋的镜头,第一剪时还保留着,第二剪时张纪中觉得还是太过血腥,就删去了。

所谓侠义精神

黄晓明对侠义的理解是帮助别人,而张纪中则把它解释为“艰苦奋斗”。“大家都知道,和胡子拍戏时间长,报酬低。”他说,像《神雕侠侣》一拍六个月,阻碍了很多演员多接戏。当然他们愿意拍此剧,更大的原因是成名容易,“很多人从我这里出去,成了价最高的演员”。没有谁会白白奉献,现在的社会也不能用过去的道德标准衡量。在张纪中的工作室里,贴着一条标语:今年大目标,疯傻干《神雕》。“疯着干工作,提报酬时犯傻”就是张纪中所提倡的武侠精神。

据说,和他长时间合作的伙伴会不签合同就开始工作,这也是他所理解的义气。武侠人物他最喜欢的就是乔峰,“大义凛然、情感专一”,也是中国男人心目中理想的男子汉。

黄晓明很喜欢新派武侠,觉得别有天地。张纪中却感觉一般,《诛仙》曾是他手中的题材之一。比较新旧武侠的区别,他思索了一下说:“他们(新派武侠小说家)很快就成为富人了,这就是新派武侠给我的最大感觉。和老武侠比,他们缺少很硬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