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战略空军的新使命
作者:魏一平空军指挥学院教授王明亮大校
特约记者 / 张力 实习记者 / 付雪航
海军力量
三联生活周刊:首先想请您谈谈这一次抗战大阅兵,空军受阅部队所展现的亮点是什么?这背后反映了空军部队在战略军种建设方面,有哪些新变化?
王明亮:这次大阅兵,空军部队展现出几个鲜明的特点,第一个是聚焦使命。从空军看,使命内涵有了新的拓展,主要有三方面:加强海上运用,加强进攻运用,加强威慑性运用。
这次阅兵中展示的空军装备,可以说对使命的新内涵、新特点体现得非常鲜明。首先是由陆向海。比如这次展示的新型预警机,具有较强的探测海上空中目标的功能,采用了较先进的滤波技术,可以把海面的杂波干扰过滤掉,克服了海浪与目标信号混淆问题。再比如歼10的空中加油,也是体现了在全部领海和海上专属经济区远海巡逻的需要。
沈阳飞机公司生产的歼-11型战斗机
特别是这次阅兵展示的指挥通信机,在历次阅兵中是第一次出现,可能很多人都不太注意这个东西,其实它就是一个国家空军远区远海作战的标志。在本土作战,指挥通信机的作用不突出,因为指挥通信设施平时早就布设好了,依靠地面设施,基本可以解决指挥和通信问题。但是一旦出去,到海上,到国境以外,那里没有预设的固定通信支撑点,所以飞机超出地面无线通信范围——一般是400公里左右后,与本土指挥机构的通信就连不上了,只能按计划飞行,如果出了计划外的情况,则只能由飞行员自主处置,这都是不利于完成作战任务的。要解决远区远海空中作战指挥问题,靠什么?就靠指挥通信机。它就起一个通信中继作用,也就是接力通信作用,这是空军向远海作战、向远区作战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纽带。
另外是由防到攻。空中进攻的标志就是进攻性飞机,尤其是中远程轰炸机。这次展示的轰-6K,是第一次在阅兵中使用,它的作战半径可以延伸到太平洋中西部,可实施防区外精确打击,是一种战略打击武器。我们将轰-6K展现给世人,传递出去的是我们将以更加主动的手段,在更广阔的空间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这样一种信念和能力,体现了以后空军要加强进攻性运用的趋势。
安装“平衡木”式雷达的空警-200型预警机
再次,是战慑一体。现代空军运用,不仅重视实战,也强调威慑。我们把各种新型武器装备亮出来,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的展示,是和平时期的“亮剑”。尤其是海上远程制空作战兵器、远程远海打击兵器成体系亮相,更是我们和平自卫能力的集中体现。今年3月和5月,轰-6K飞机两次赴西太平洋训练,国外震动很大。我们进行这样的飞行,本身是一种训练,但对某些人来说,也是一种威慑。当然,除了向海、进攻和威慑,我们的基本防御也不能丢,这次阅兵展示的三型地空导弹,覆盖低中高、远中近,构成一个完整的地面防空体系。
大阅兵体现的第二个特点就是紧跟时代。现在军事技术特别是空天领域的技术发展得非常快,我们的装备发展正在紧跟时代的步伐。这次阅兵,全部启用第三代以上战机,第二代战机完全退出。同时,还有无人机、预警机、新型雷达等都会出现,充分反映了信息化、体系化、无人化的这些时代特征。2009年阅兵出现过无人机,但是侦察型的,这一次空军展示的无人机是侦察-打击一体用的,表明我们的装备发展对无人机高度重视,而且正在由侦察保障型向打击型转变。另外,空降兵展示的地面战车,反映了空降兵发展的重装化、机动化趋势,这也是符合世界空降兵发展潮流的。
第三个特点是形式新颖。这次阅兵的空中梯队队形有很多创新,包括直升机拉国旗、飞机编队排出“70”的数字,以前都没有过。还有女飞行员驾驶歼-10,上次阅兵女飞行员驾驶的是K-8教练机,这次驾驶的是歼-10,女歼击机飞行员首次在阅兵中亮相,必将大大激发全国人民爱军习武的热情。
第四个特点是演训一体,就是说,阅兵与常规训练高度结合。以往的阅兵是把各个部队的尖子集中起来,提前很长时间集中训练。这次阅兵集训时间大大压缩,只有以往的一半,而且动作难度加大,阅兵部队由多个建制部队组成,组织保障非常复杂,但我们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集中训练,这反映出部队平时的训练水平很高。部队基本上按原建制参与,按原建制指挥,平时是谁飞就是谁飞,平时谁指挥就是谁指挥,阅兵训练的模式流程与平时训练总体一致。据我了解,其中有很多部队都是刚参加完空军的对抗演练就拉过来阅兵,有的部队现在训练任务还没解除。这种情况以往阅兵并不多见,当中体现出的是战训一致的训练思想。
这次大阅兵的第五个特点,就是将帅当先。这次有多名将军直接驾机参加检阅,这很不简单。这么做体现的是空军的一种文化,身先士卒、勇于担当。人民空军诞生以来,无论是平时训练还是战时杀敌,从来都是指挥员一马当先,最难的科目指挥员先飞,最危险的任务指挥员先上,正是在优秀指挥员的带动下,才涌现出一个个英雄团队,才取得一个个辉煌的战果。
三联生活周刊:您刚才提到那个指挥通信机,它的重要性能否展开说一下?既然现在卫星通信这么发达了,为什么还要用一架飞机载着通信设备飞到天上去做中继站呢?
王明亮:由于地球曲线的阻隔,一般地面基站的通信信号传输距离为400公里左右,要超出这个距离进行通信,必须在相应的距离上再设基站,以实现“接力”。但前面说了,在海上,在我控制区以外,设地面基站很困难,这就提出了在空中设“基站”的需求。指挥通信机就是“空中基站”。一般在大概300公里的位置部署,接收A位置的通信信号,然后再传发出去300~400公里,这样通信距离就可以延长到600~700公里了。2008年汶川抗震救灾,我们就调动了指挥通信机,当地的大山太密,通信基础设施本来就少,地震又震毁了一批,导致地空通信很困难,空军就把指通机调过去,在一定的空域盘旋,起到接力通信的作用。
卫星的确是实施远程通信的最佳工具,但卫星通信的频域和宽带是有限的,不可能满足全部通信需求,所以空中通信需求仍不可或缺,特别是有一些短程的、大容量的通信还是要以地面或空中为主,实施多频段传输。从安全性角度看,卫星其实是很脆弱的,现在一些国家已经具备了打卫星的条件,另外还可以实施软干扰,谁都不能把宝全押在卫星上面。所以,指挥通信机还是非常必要和重要的。
三联生活周刊:今年3月,中国空军飞越第一岛链远赴西太平洋进行训练,当时引起世界媒体关注,从空军建设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有什么战略意义?
王明亮:当时听说这个消息,我们都很兴奋,这一飞行标志着我们中国空军开始全面地、合法地进入国际空域。什么叫国际空域?它是指国际上公认的没有主权归属的三大地理空间和一个功能空间,即太空、公海、公海上空的空域,以及网络空间。这次我们第一次全面合法地进入国际空域,意味着传统由美国和俄罗斯垄断国际空域的局面被打破了,我们也成为国际空域的合法成员。对国家而言,这是我们对应有的合法权利的正当行使,有助于建立一个更加公平合理的国际空域秩序。对空军自身而言,我认为这是我们迈向大国空军、战略空军的划时代的一步,意义非常重要。
它对空军建设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首先它进一步拉动空军由陆向海,由一支本土力量成长为区域性力量。原来的空军就是在本土范围内作战,本土以外的基本上不管。但今后,轰-6K出第一岛链意味着我们的运用范围要向外扩,我们的防卫边界不再局限在领空,而是一个比领空更宽广的空域。第二个就是进一步拉动我们由防到攻。轰炸机飞出去,代表的是我们的战略打击力量前伸,意义在于攻。第三个就是拉动空军的战慑一体建设。当前,某些国家正在挑起“二战”结束后新一轮的大国战略博弈,要求我们以更宽广的视野来看待、运筹、实施空中军事斗争。核时代,大国对手之间的斗争可能很激烈,但对实战都高度慎重,方法手段很丰富,都高度重视用威慑手段施加压力、传递信息。近些年,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日渐紧张,我们发现,每遇双方叫劲,俄罗斯都放出远程轰炸机战略巡航,说白了,就是用轰炸机“发声”,这是大国博弈时的通常做法。
三联生活周刊:像这样的远距离飞行,对我们的空军建设提出了哪些要求?它背后需要什么样的实力支持?
王明亮:出境的远航与境内的远航差别很大。首先是飞行平台建设,就是飞机本身,航程要够得上。这个好理解。第二个就是各种飞行保障,包括情报、通信、气象、空中管制、导航、航线数据,以及跟国际飞行情报区的沟通协调等,很复杂很麻烦,不是飞机航程有多远就能飞多远的。另外一个是飞行员的意志力,我听飞过远海的飞行员说过,出海和在陆地上飞行感觉完全不一样,大海茫茫无边,它对人形成的心理压力是完全不一样的。与之相应的是,远海搜救能力也要跟上。所以说,能飞出去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飞机能飞多远的问题,里面牵扯很多很复杂的问题,要求空军的能力实现整体的提升。
空军战略
三联生活周刊:空军是一支年轻的部队,其诞生的背景是什么?在那个年代所担负的主要作战任务是什么?当时在整个军队建设中处于什么角色?
王明亮: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部队诞生于1949年11月11日,最初是为了解放台湾岛,所以它的任务定位就是进攻。1950年1月份,当时的空军司令刘亚楼去苏联谈判买飞机,提出购买歼击机280架,轰炸机198架,进攻性的轰炸机占作战飞机的比重是42%。这个比例相当高了。但是也要看到,这种进攻性使用还是配合陆海军作战的,不是独立发挥作用。
后来朝鲜战争爆发,解放台湾岛的计划无限期搁置,然后我们又先后面临美国、苏联大规模入侵的威胁,还有蒋介石反攻大陆,所以全军的任务就变成了国土防御作战,空军的任务聚焦到了日常防空加支援配合陆海军遂行大规模国土防御作战,成为一支国土防空型部队,而且主要在陆地国土上使用,海上都很少使用。我总结,空军长期被赋予两个角色:一个是哨兵,一个是当炮兵。就是说,平时在天上站岗放哨,看家护院;战时支援陆海军,其实就是延伸陆海军的火力,充当远程炮兵。与任务相对应,空军的攻防力量结构不断向防御倾斜。抗美援朝战争结束时进攻力量占30%,此后一直下降,到上世纪80年代降到20%以下。形成这种定位,是由当时的历史环境和空军自身实力所决定的,是符合那个历史时期的形势任务的。
三联生活周刊:上世纪80年代,空军战略这一问题被重新提出,但争论了很久都没有形成共识,当时主要的争论焦点是什么?那时两伊地区的几场小规模空战,以及后来1991年的海湾战争,对中国空军发展形成了怎样的影响?
王明亮:上世纪80年代开始研究空军战略,当时争论很大,最大的争议点是空军应不应该有战略。我那时也是刚刚接触这个问题,就在琢磨:立不立战略,这是个形式,而其实质是什么?后来想通了,就是个空军的地位和作用问题,说白了就是打起仗来你能起多大作用?你是独当一面去干活还是替人家打工?你的装备、你的训练、你的人员素质,足不足以让你在战争中担当大任?能,那你就应该有战略,你就是战略空军;不能,就不应该有战略,就不是战略空军而只是陆海军的配属。
而当时我们看到的世界,空军的的确确就是主宰战争进程和结局的战略军种。80年代,美军空袭利比亚,以色列空袭伊拉克核反应堆,包括马岛战争,一直到1991年的海湾战争,都充分地展现出空军的战略价值。前几场战争,严格说只是武装冲突,空军通过外科手术式的精确打击,最终迫使对方在外交上屈服,根本不用大规模地出兵,可能十几分钟就结束战斗。而海湾战争,多国部队空军通过大规模的空中打击,一举击败一支强大的陆军,伊拉克的陆军号称“中东第一陆军”,有上百万的兵员,七八千辆坦克,没起多大作用。这些战争告诉世界:无论小打还是大打,空军都可以“随心所欲”。
这对当时的中国空军是一个很强大的刺激,主要有两点:第一点是信息化决定空战胜负;第二是空战胜负决定整个战争的胜负。这引起了对我们空军应该“向何处去”的一场大讨论,讨论得很纠结、很痛苦。记得海湾战争正在进行的时候,我到某部队去参加一个研讨会,领导挨个向各个业务部门的负责人发问,如果遇到美军对伊拉克所采取的那种电子干扰、雷达压制等等,你怎么办?很多人都表示没办法。出现这一局面不奇怪,伊拉克空军装备的是第二代战机,在战争中没有还手之力。而当时我们的主战飞机是歼-6,属于第一代作战飞机,还不如伊拉克!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个时期,中国空军陷入到一个历史的低谷,不是说我们往下掉,而是世界发展得太快了,我们进步的步伐没跟上世界进步的步伐,差距一下拉开了。
三联生活周刊:怎样认识空军战略的第一次转型,从“国土防空”到“攻防兼备”,所反映出的世界空军发展背景是什么?
王明亮:空军转型从90年代初引进第三代战机和第三代地空导弹开始。其实当初引进装备时,还没有“转型”的提法,现在回过头看,我们把它叫“装备转型”阶段,这是战略转型的起点。战略转型的第二步,是“攻防兼备”转型。上世纪90年代末,空军党委明确做出了“攻防兼备转型”的部署,总体思想是加强进攻力量的建设,同时使用范围要向外拓,要向海上专属经济区发挥作用。当时之所以提出攻防兼备,主要基于两个基本判断:一个是,空军的本质就是个进攻型力量。为什么这么说?空中是很难防御的。地面战场,有非常复杂的地貌,有山川,有河流,战争一方可以依托自然地理形势进行防御,即使实力不如对手,也可以凭借地利与强敌周旋。但空战场什么也没有,弱势一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借力,只能与强敌硬碰硬。打个比方,大人和小孩打架,如果房子里有很多桌子,小孩可以绕,大人不见得打得着他;但如果这个房子里什么也没有,这个小孩两下就会被打趴下。所以说,在空中单纯的防御是根本防不住的,唯有强化进攻能力,主动打击对手,才可能赢得胜利。第二个判断是,信息化使空军长于进攻这一本质属性进一步地体现出来。当时各种信息装备的使用,主要优先促进了进攻能力提升,使传统防空防不胜防。
三联生活周刊:去年4月,习主席视察空军机关时,强调要建设一支“空天一体、攻防兼备”的强大空军,怎么认识这一战略构想提出的背景?
王明亮:习主席这次明确提出要建设“空天一体、攻防兼备”的强大人民空军,这是我们战略转型进入新阶段的标志。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要求,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社会层面。当前我们所处的社会背景,从国内讲,就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强国梦;从世界讲,就是习主席所提出的“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国内国际变化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中国快速崛起、遭遇外部阻挠这么一种前所未有的战略态势。我们注意到,当前大国之间的战略博弈已重新开始。“冷战”结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美国视伊拉克、国际恐怖主义为主要威胁,现在,发现新型大国正在崛起,又开始重视非西方大国,开始跟俄罗斯和中国较劲。我们就被卷入了这场新的大国博弈中。当前的大国博弈,我们的目的不仅是要维护主权,还要维护安全和发展利益。因此,在新的大国战略博弈中,空军必须发挥一种全面的、战略的支撑作用。
第二个背景是技术层面的,空天战场融为一体。当前世界空天战场的发展态势,我们总结叫作“五位一体,跨域融合”。“五位”是指航空器、航天器、临近空间飞行器、跨大气层飞行器、弹道导弹这五种飞行器。航空器、航天器、弹道导弹这三种飞行器早已经存在,目前正进一步更新。而临近空间飞行器、跨大气层飞行器正在开发研究之中,预计10年之内将登上舞台。所谓临近空间,是指2万米以上、10万米以下这个空间,地理构造很特殊,一方面继续承受地心引力,另一方面空气又特别稀薄,所以传统航空器和航天器都不能在其中运行。但当前,新材料技术、新发动机技术已经取得重大突破,临近空间飞行器将很快面世。
“跨域融合”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个是信息融合,就是天基信息系统为其他作战力量广泛提供信息支援;二是地理空间的融合,临近空间飞行器出来以后,原来在空气空间和外大气层之间这个隔断就被打通了,三个高度层完全贯通一起,能实现全高度飞行;第三是行动融合,弹道导弹的袭击,巡航导弹的袭击,飞机的袭击,临近空间的打击,还有太空的打击,形成一种统一的作战系统;第四是装备的融合,未来某些飞行器,既可以在大气层内飞,也可以在大气层以上运行。这些现象说明,空和天已不可分割,空军建设必须适应这一技术发展趋势,走“空天一体”的道路。最近我们看到,俄罗斯将空军与空天防御兵、航天兵合并,成立了空天军。其实在俄之前,美国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把航天力量和弹道导弹力量并入了空军。美俄两国的“殊途同归”,充分证明“空天一体”是大势所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三联生活周刊:从世界范围内看,各国空军在最近几年发展中展现出什么新特点?信息化与空间探索在未来的空军作战中扮演什么角色?
王明亮:习主席主持军委工作后多次提到世界新军事革命问题。我个人理解,他有两个重要判断:一个是世界新军事革命在继续深入发展,其变化的程度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最为深刻的。另一个判断是,空天领域处于世界新军事革命的前沿。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软革命的升级。主要指信息化带来的指挥控制系统的变化,它并不涉及到直接打击敌人的能量变化问题,只是使能量更加精确地释放。信息网络的革命早已出现,现在正在升级,近些年出现的物联网、云计算、4G甚至5G的通信、大数据、人工智能计算机等,就是软革命升级的标志,它们所积蓄的能量、对世界可能带来的变化,将大大超过以往的信息革命,未来战场信息联通的广度、速度、容量、质量都将是现在的网络所不可比拟的。现在美军发展新一代作战飞机,都是按照未来战场物联网这个体系去设计的。另一个是硬革命兴起。这是指武器系统本身在发生变化,它的物理构造、运行机理跟现行武器有很大区别,能量、速度、距离、精度等,更不是现在的武器系统可以同日而语的。比如说,我们刚才谈到的这个临近空间飞行器,最低是5倍音速,最高可以达到22倍音速,这完全颠覆了现在战场的时空观念,一个飞行器一个小时可以飞1.6万公里,美国号称“全球即时打击”,一小时打遍全球。还有像激光武器、电磁轨道炮,都是未来的革命性武器。据此我们认为:世界新军事革命的深入发展,就是体现在软硬一体上,软硬革命是交互的、同时的、共同发挥作用。
未来战场
三联生活周刊:这种软硬交互的新军事革命,对整个未来战争带来的实质影响是什么?能否描绘一下未来战场的模样?
王明亮:未来可能会在作战领域出现一个“云作战”的变革。什么叫云作战呢?就是用战场物联网,把大中小微型的各种作战要素和保障要素集成为一个个群组,对敌人实施高度智能化的饱和式攻击。它的最大特点,就是“形散神不散”。所谓“形散”,就是说,各种武器有大有小,小型或微型的可能占很大比例,密密麻麻在天上出现,就像一团云一样,把你缠绕住,发现不易,拦截更困难。现在正在研制的纳米飞行器,跟苍蝇一样大小,远距离根本发现不了它。所谓“神不散”,就是说,这些组成云的“颗粒”全部通过物联网连接在一起,本身是智能化的,依托云端的计算系统、大数据系统进行数据处理,具有自主发现目标、自主攻击目标的功能,好像具有生命力。而“颗粒”与“颗粒”也紧密联系在一起,可以进行互补功能,协同作战。这样一种“云”,可实现饱和压制、精确打击、敏捷机动、规避式突防,不仅“发现即摧毁”,而且“发现即规避”,就像智能无人驾驶汽车一样,发现障碍就自动规避。对此,现有防空系统很难进行防御。云作战说起来有点悬,其实一点都不悬。当前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大量应用手机微信、网络购物、智能化交通等,其实就是一种智能化的分布式供需交换原理,分布在各处的购物者和销售者,通过网络实时进行信息交换,实现商品私人定制、快速精准送达。我们从作战角度看,这就是未来云作战的影子。
未来战争的基本形态是以云作战为核心的,但它具体实施起来有四种基本样式:一个是天战,就是在太空和临近空间,运用太空武器、临近空间武器遂行超远、超快、超高的战略性打击;第二个是光战,就是运用激光武器、动能武器、电磁脉冲武器进行“秒杀”;第三个是云战,就是运用战场物联网集成各类作战资源和保障资源,遂行大范围、长时间的体系化攻防作战;第四个是网战,就是运用有线和无线网络武器攻击对方的信息系统,遂行网络战争。四种样式,可能综合运用,也可能独立运用,但基本原理是云作战。
三联生活周刊:从军种的角度看,这一战略转型要求空军在未来战争中扮演什么角色?与陆军和海军的关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形成怎样的新型配合?
王明亮: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空军是全军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世界新军事革命背景下,整个全军的体系都在变,那么空军在其中的位置必然要受到冲击,这个冲击集中体现在:空军的很多传统优势被其他军种给“吃”掉了。空军的传统优长是“快、远、灵、强”,但现在这些特点别的军种也都具备。像无人机,陆军也装备,直升机也大量装备到了陆军,近距火力支援任务人家自己就可以完成很大一部分。远程火炮,现在陆军能打40公里,远了70公里都能打,跟以前火炮只能打十几公里不一样了。另外,弹道导弹,比空军更远、更快,突防能力还强,超过了空军。所以我们必须思考,在新型军事力量多元并起的背景下,空军的地位作用究竟是什么?空军的优势在什么地方?
我们认为,空军的核心优势还在,是什么呢?一个是它的敏捷性,就是说:适应战场复杂变化的能力还是相对更强的。当前,美国搞X-47B舰载隐身无人攻击机,我们就在琢磨,它的打击半径是1500公里,为什么不直接用弹道导弹?干吗费这么大劲开发这么复杂昂贵的系统?我们推测,美国人“要飞机不要导弹”,是因为他们认为,飞机具有多用性、敏捷性,比弹道导弹更能适应战场的复杂变化。
第二个是多用性。空军可以侦察,可以电子干扰,可以火力突击,可以制空作战,都可以用。每架飞机就可能是多用途的,整个体系,更是多用途的。第三个就是毁灭性,能够高强度毁伤。目前唯有固定翼飞机可以单机携带几十吨的弹药,毁伤力最强,一架飞机的毁伤能力相当于数枚甚至数十枚导弹。
空军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价值依然非常大,这是我们在新形势下考虑跟陆海军关系一个基本的依据。那么今后怎么跟陆海军配合呢?大的方向就是联合作战,这个毫无疑问,要从战役向战术层次去延伸,更加密切地协同配合。但联合一定要最大程度地发挥空军自身优势,扬长避短。
三联生活周刊:最后想请您谈谈部队的训练问题。空军的新角色、新使命、新趋势,落实到平时的训练中,不管是装备,还是人员、组织体系,怎么去落实?我们要用什么样的训练去迎接这个新军事革命的纵深发展?
王明亮:我们一直认为,空军是大工业社会的产物,当然也是信息化社会的产物。空军的建设和运用,不仅要求有先进的武器,还要求有高素质的人和科学的管理。军事训练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就显得尤其重要。在抓训练转变中,我们特别注重克服空军军事训练特有的两对基本矛盾:一个是提高训练质量与保证飞行安全的矛盾。这个矛盾在空军体现得尤其突出。空军的事故风险是所有军种中最高的,如何在训练中处理好训练难度和训练安全的关系,就显得尤其重要。这些年,我们在大量装备新武器的背景下,坚持从实战出发,严格遵循规律,推出了“红剑”、“金头盔”、“金飞镖”等训练品牌,真正在实战条件下摔打部队,大大提高了部队在复杂电磁环境下遂行任务的能力,同时又很好地保证了飞行安全,做到了训练与飞行两不误。
第二个是提高飞行技能和增强综合素质的关系。飞机是个大型技术装备,它对人的操纵的要求特别高,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但同时,飞行员还必须具备一流的政治素质、军事素质、战术素质、指挥管理素质和科学文化素质。在有限的时间内,如何使飞行员在各个方面都得到提高,这对空军来说就是个非常特殊的难题。这些年,空军在破解这个难题上也下了很大工夫,促进空军飞行员及整个空军指战员的整体能力素质不断提升。前几天清华大学招收培养的16个飞行员毕业了,那就是前几年空军党委为提高飞行员培养的科学文化起点所做出的重要决策,这对飞行员队伍整个素质的进一步优化,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这次大阅兵,可以说是人民空军迈向大国空军、战略空军进程中的一个标志性符号,既是对我们平时训练的检阅,也是对未来空军战略及发展方向的一个标示。以这次阅兵为契机,空军官兵将按照习主席“能打仗、打胜仗”的指示要求,继续苦练精练,努力通过实战化训练,通过和平时期遂行各种任务,把自己锤炼为让党和人民放心、让一切敌人胆寒的钢铁之师! 使命阅兵未来武器军事空军武器专访战略战斗机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