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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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天,赶在情人节前,我和S君合开了一家花店。S君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身材瘦削,皮肤偏白,头发是挑染的,一缕红一缕蓝。2月中旬,S君把老叶和老花带到店里。老花是个大龄剩女,相亲不挑人,不挑房,偏偏不爱结婚。老叶长得比老花伶俐,说话语速很快,没什么事情能干,又没什么事情等着她来干。这归咎于她嫁给了一个有本事的丈夫。两夫妻闹矛盾,老叶总藏不住,非要对S君开涮。

三四月间,花店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S君黑着脸喷保鲜水,说,莫非连爱情也变得过时了?我说,慢慢过。S君的母亲身体很虚弱,看起来已经有60多岁了,眼睛却明亮。她招呼我到天井那儿。她坐在一张靠背长椅上,前面是小圆木桌,腿上桌上都散落着塑料花瓣。她说她在做些穿花的手艺,也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谈起了不久前下的那场大雨,把我家的菜棚吹塌了。接着聊我和S君合开的花店。S君的母亲不无自豪地说,我们很快就可以搬走了。我建议S君在帆布盖顶的天井上悬挂一盏白炽灯,方便照明。夏天我又断续去过她家,送甜菜和土豆,发现S君并没在天井上悬一口亮灯。待到天色已晚,她母亲的头,弯得越来越低,后背弓成紧绷的弦。

7月中旬,J城下了一场潦草的太阳雨。雨后,地面还散着暑热,一个个小水洼忽闪忽现,很快又干了。S君说暑热困财,还不如去她家坐坐。我在花店门口撂一块“停止营业”的牌子,便尾随S君去了。我不敢确定S君有没有父亲。即使有,一个常年缺席于家庭生活的父亲,大概也是无关紧要的吧。这次,天井上的帆布被掀开,屋子里的阳光四溢。S君的母亲挺直了腰,仍在做些穿花的手艺,只是塑料花瓣的样式换了。我一边削着马铃薯,一边跟S君东拉西扯。马铃薯汤快熬好时,S君往汤里撒盐,边撒边说,她也快要搬家了。我问,搬去哪里?S君没回答。

整个8月,连S君也消失了。我开着花店,S君却始终没来。渐渐地,花店也不开了。一天晚上,S君给我打电话,说这年头喜事丧事都不及服务业吃香,把花店关了吧。我说好。不久,一场突兀的台风,把我家搭了半年的菜棚吹塌了。父亲花了两天,才把它重新搭建起来。比起刚搬来城西时,绕梁的钢丝和矗地的杉木更粗了。我们在城东的旧房子租给一个画画的学生。他一拖再拖,仍然没钱交房租。我的父亲说,“给我女儿画幅画吧”。于是他给我画了一幅素描。第二个月,他给我的父亲画了一幅粗糙的油画。第三个月,连我的母亲也坐上了那张供模特儿搔首弄姿的小板凳。父亲说,我们该把那个学生轰出去了。我说,不,下个月我拎盆紫罗兰让他画。我家阳台上有很多花,全是用泥盆种的。父亲相信那些花能卖钱,一直细心养着。此时,母亲已经在阳台的另一边生起煤炉子,煮一锅羊肉汤,沏一壶咖啡。我问母亲,速溶咖啡是谁买来的?母亲脱口而出:“哪里来的速溶咖啡,那是我把一颗颗咖啡豆研碎后隔着纱布煮的。”

入秋后,风卷起街边的黄叶,J城的上空摇曳起各式各样的风筝。我到城西广场散步时,不禁抬头看看这只,比画那只。它们乘着风,腾空而起的那一刻,我的心底凉冰冰地吹过一阵自由的风。城西的黄昏又扑面而来了。

(文 / 喵小鱼) 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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