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奈
作者:曾焱( 马奈 )
在法国19世纪的艺术革命中,马奈被认为是第三个高峰。在他之前有德拉克洛瓦、库尔贝,以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改造过自己时代法国人的艺术观。
即便激进如库尔贝,完全摒弃了学院派那些母题而绘画底层现实,但他也还没有胆量或者尚未意识到可以丢掉透视技巧。马奈是最早一个彻底怀疑并叛离基本法则的人,学院派绘画讲求柔和的明暗过渡和严谨的透视空间,他却断然抛弃它们,用强烈对比的色彩将绘画从追求立体空间的束缚中解放出来。20世纪的法国绘画流派:印象派、象征派、野兽派、立体派,繁杂线索,源头都可以回到马奈这里。
马奈曾在学院派大师库退尔(T.Couture)的画室里学习6年,接受过严格的绘画技巧训练。库退尔以历史巨作《衰败时代的罗马人》扬名画坛,但他的严谨和刻板让马奈对画室感到厌烦,他抱怨:“在画室的感觉就像到墓地一样,光与影都在说谎。我知道让模特儿裸身在大街上是行不通的,可是夏天至少可以在田野里练习画半裸习作。”比起追随他的老师,马奈更热爱17世纪西班牙画家委拉斯凯兹,认为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画家。在画过一系列深受他影响的作品如《饮苦艾酒者》、《弹吉他的西班牙歌手》、《持剑的男孩》之后,1863年,马奈完成了完全属于他自己观念的《草地上的午餐》:画面上,一个裸女和两个衣冠楚楚的上层社会男子坐在塞纳河边,慵懒地享受阳光和野餐。马奈部分实现了要到户外自由写生的想法,和十年前的库尔贝一样,他把本来只能在神话题材中出现的裸体放到了巴黎的现实生活中,并且使用了强烈的色块对比、通透的光线,令习惯于昏暗调子的学院派深受刺激。
整个19世纪,每两年一届的巴黎官方沙龙展都会爆出一两个发展为社会性事件的所谓艺术“丑闻”。1863年的“丑闻”就是《草地上的午餐》。法兰西学院美术部的评审委员会拒绝展出这幅在他们看来有伤风化又不知所云的作品,他们另外举办了一个“落选者沙龙”,把没有资格进入沙龙的画作集中起来展示给公众,好让马奈这种不遵循学院规则的画家成为嘲讽对象。《草地上的午餐》果然引起轰动,曾经捍卫过德拉克洛瓦的诗人波德莱尔和年轻的自然主义作家左拉,都站出来对当时被孤立的马奈表达了赞赏和支持。1866年,左拉继续在《事件报》上撰写长篇评论《马奈先生》,捍卫艺术家的“画我所见”。左拉毫不迟疑地宣布:“马奈先生和库尔贝以及任何一位具有强烈的独特个性的艺术家一样,注定要在卢浮宫占有一席地位。”
1865年的《奥林匹亚》更加刺激法国画坛。马奈在给波德莱尔的信中说,“侮辱像冰雹一样砸向我”。从画题到表现手法,马奈都充分表达了他的自由性原则,这幅作品是里程碑似的,它代表法国那些具有艺术革命思想的年轻人,渴望重新提出现实主义方法问题。1867年马奈落选沙龙展,他效仿库尔贝1855年的抗议行动,自己出资在阿尔玛广场举办了一次个人作品展,展出50幅作品,左拉为他撰写的那篇长文被部分引用为他的自我辩护。1876年马奈还有过一次令人惊叹的行为抗议:在作品被沙龙拒绝后,他通过媒体宣布开放自己的画室,公众可以参观。这又是轰动巴黎的新闻,并且,对于以后时代的艺术家,开放画室仍是不失为先锋的行为。
( 马奈《草地上的午餐》,油画,1862~1863年 )
莫奈、雷诺阿、德加、毕沙罗、巴齐耶……这些后来成为印象派代表的画家因此而开始围绕在马奈身边,他们组成“无名艺术家协会”,就像当年德拉克洛瓦站在安格尔的反面。1874年那次让印象派确立名字的联合展览是马奈提议的,但马奈本人没有参加,后来他也从未参加过印象派的任何一次展览。有意思的是,直到去世,马奈都坚持向每一届官方沙龙展送交作品渴望获得奖章。这种看似矛盾的态度,或许也是他征服对手的方式。但无论怎样,他作为现代艺术精神领袖和同路人的位置无人质疑,甚至在他去世后,有人认为印象派作为团体已经不复存在。这个团体和学院、公众趣味做了长达30多年的对峙,一直到进入20世纪才取得胜利。在马奈去世后,1890年,莫奈倡议以募捐的方式从比利时人手中买回了《奥林匹亚》并赠送给国家。1907年,《奥林匹亚》终于如左拉的预言,在卢浮宫里陈列出来。 马奈奥林匹亚草地上的午餐左拉印象主义艺术美术库尔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