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的女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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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没有发现我的注视,或许,是她从来都不在意。

我喜欢看着她度过每一个夜晚。透过那片明净剔透的落地窗,在巨大的极简工业风格的万向灯光照之下,她穿着宽大的男士白衬衫,解开胸前的三颗纽扣。她是一个懂得取悦自己的女人,即便户外的空气分子快要被高温撑破而产生爆裂,她还是悠然自得地躺在自然派六号白色沙发上默读薄伽丘的《十日谈》。她很少失眠,只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她坐在地板上,侧靠着落地窗,耷拉着脑袋,捧着牛津英文字典,脚拇指抵着翻开的新华字典,第二天便看见她蜷缩在棕色的开司米毯下。

起初,我以为她是卡伦霍妮所说的“回避人”:拒绝社交,有意无意地限制自己的人际及物质甚至灵魂需求,维持病态式的独立自主与不具消遣功能的自娱自乐态度。但有时候她会邀约朋友来家里做客,并且通过改变家具的位置和灯光颜色的使用区创造匹配的氛围,而且有意无意划分出了人群风格和亲密程度。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男男女女,看他们讲述时挥动的各种手势用以佐证自己提出的方案。她或是微笑,或是严肃,或是思索,或是辨别,在某些片段,她用右手托着左手的肘部,左手食指触着嘴唇,拇指抵着下巴,且不时用她富有流动线条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

在某些阴雨绵绵的天气,她与几位男性女性朋友,闲适地陷入沙发里,抱着带丝绒装饰的米色靠垫,茶几上摆放几杯鲜榨的果汁和几瓶小瓶啤酒,还有装有咖啡渣的白色透明玻璃质烟灰缸以及一排相同的防风灯里不时跳动的小烛光,观看着挂墙式电视机里播放影片,直至夜幕降临,她才与他们一一相拥告别。

我想起了林语堂在反驳戴欧金尼斯是个无所欲求的哲学家之后,坦言自己需要的某些物质。譬如一间属于自己并且可以裸体漫步的房间、几件质量上乘的绅士衣服、烧一手好菜的厨子、了解并且不打扰他的女人,可以引言几句亚里斯多芬又能说几句龌龊笑话的朋友。他称这些为“本真面目的自由”。

也许她在营造这种看似不由自主又夹带几分刻意的“本真面目的自由”。她不想被误解成孤立无援,清高自傲,急于让自己相信自身具备建设性孤独的能力。她刚打开门,抱着一捧鲜嫩的红色玫瑰,左手拿着钥匙,右耳与耸起的肩膀夹着手机,我一直十分钟爱她现在的笑容,一抹春意盎然。

(文 / 蔡静薇) 女人独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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