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带

（文 / 苏京京）

每次去电影院，当身陷柔软的沙发座椅，男人总有一种系上安全带的冲动。

男人去电影院越来越少，但他已太久没有和女人看过电影，去影院多是和4岁的儿子一起。随着年岁增长，男人越发不习惯中间的座位，每每售票员说只剩最后几排靠边座位时，他反倒欣然；坐定后，他习惯性地在座椅前后摸索——当然，一无所获。《冰雪奇缘》热映的时候，女人发来微信问他们电影看得怎么样，男人回：“小子很开心；开场前影院自己播的《Besame Mucho》特别好听。”

早年女人飞航班，起飞前总给男人发信息说“起”，降落后则说“落”；男人的通常回复是“安全带”以及“OK”。后来，男人和女人对待起落早已稀松平常，男人只在周六把女人下周要飞的航班加入软件关注。下周里，软件提示音在男人工作、开车、做饭或是给儿子洗澡的时候此起彼落。

或是因为女人的缘故，每次男人出差，当别人还在登机或是放行李时，他已经坐定系上了安全带。他从不让空姐帮他挂衣服，他很少把头等舱的座椅放倒到夸张的角度，下机前他总把自带的拖鞋放入洗衣袋，把喝过的矿泉水塞进公文包。他登机后尽量不上洗手间，若非去不可，他也总把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他所在的客舱，似乎总充满了平静宁和，甚至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男人和女人都喜欢电影，他们最早租住的房间墙上，《这个杀手不太冷》的海报挂了有3年。男人尤其中意小姑娘出现之前Leon所过的平静生活：一早去便利店购物，然后去空荡阒寂的老式影院看黑白电影，黑暗中露牙微笑。很长一段时间里，男人曾在北京四处找寻放映老电影的地方，但除了个别文艺气息浓厚的酒吧外，别无去处；而男人的年纪和脾性又显然只适合老式影院的朴素早场。

男人说，女人让他知道，生活之于电影，并非完全不可模仿。女人时不时从国外给男人寄明信片，城市会有重复，但风景必然不同，每次的留言或是画画也都用心；每到周末，男人则像Leon带着小姑娘一样，领着儿子去超市买足量的新鲜柠檬和牛奶——儿子知道：柠檬水能帮妈妈防高空辐射，牛奶能让自己强壮起来。远方的明信片、周末的超市，和记忆中早场的老电影一样，像高空机舱里的安全带，给男人的生活赋予了确定性。

3月的早晨，男人早早起来给半夜才下班回家的女人做早餐，忙完后躺在客厅沙发上看早间新闻，抽完烟便睡了过去。他再次醒来已近10点，女人端着柠檬水微笑着站在落地窗前，音箱里放着《Besame Mucho》，儿子坐在地上对着iPad说话，听着大致像“好吃糖”。阳光下，儿子身上连体牛仔服的两条背带，像极了女人起落时肩上的安全带。 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