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肠小姐

她是高的，不是弱柳扶风而是旁逸斜出的高，走在街上，总是幽魂一般飘着；她又是矮的，不是短小精悍而是小心翼翼的矮，缩在办公室里，又像烟一样悬着。她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太随便，不规矩。是的，规矩，这对她来说可是件顶天的大事。衣柜里的黑白灰，笔挺的料子沉默地垂着，穿在身上，也不会粘着皮肤，每寸质地都各有章法；头上的云，干枯的发丝安静地并列着，快到眉头，也整整齐齐地贴好，每缕黑色都一丝不乱。一个罩着曳地硬布的拖把，便是规矩的拉肠小姐。

有什么比走路更让她觉得麻烦呢？路上的砖总排得乱七八糟，中间的缝隙也大大小小，有的竟放肆地长出草来。歪歪曲曲，让她不能安心走路。街上的人也是乱来的，情侣们牵着手，乱摆着。不知道去哪儿的人从她身边穿出来，撞得她站不稳。车子快得看不清又慢得一直按喇叭，连转弯都要拖着长长的黑烟，留在空气里一条歪曲的斜线。

没有什么比桌子让她觉得放心了。经过烦躁的几分钟，她终于抵达了安全地带。方方正正的电脑桌是拉肠小姐的位置。后背和大腿是完美的直角，从椅子上探出的头也支得一丝不苟。左手边依次是纸巾、茶包和水杯，刚好是洗手泡茶的顺序，接好热水，擦干杯底，冒出的热气都好像是听话的平行线。右手边是铅笔、直尺和橡皮，竖直排成一排，与桌沿完美交叉，拿出厚厚一叠表格，每日的工作就能顺利开始。找到、对齐、填表，直到每一个散乱的数字都放到同样大小的格子里，留白都一样整齐。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安心的拉肠小姐。

拉开三分之一盖子，倒上三百毫升热水，三分钟的等待，每晚七点三十分的泡面是她打开电视的时间。五分钟的味道，五分钟的天气预报。看好风雷雨雪，防止任何偶然。世界终于净白，边缘分明的天花板，平躺的拉肠小姐，被子直直拉到胸口。然后颠倒的震动传来，被子上的绒毛开始颤抖。撞到墙壁又碰到地面，钥匙孔的摩擦嘶吼，忽长忽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拉肠小姐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为了做件对的事，也似乎是除了自己都皆大欢喜。开始他并不醉醺醺，直到他意识到这样才能打破沉默。他抓乱她的头发，把整片都扯下来，光滑的头皮让拉肠小姐冷得发抖，她开始担心明天该戴哪顶假发，天气预报说了雨夹雪来着。她的脸也被拉着，无休止又没有节奏的疼痛，压得喘不匀气的重量让她更烦躁了。比起那粗糙的恶心味道，她更愿意在嘴巴里塞个拳头。松动的牙齿，落入更黑的深处。比那黑色地带还要黑的地方，是盘着的柔软。那绵长的腔管，竟布满直角的褶皱。并列的平行，相交的垂直，又是彻底的安静。

把这三尺围在他的脖颈上，仔细排成一圈圈，不容空隙的齐整。世界逐渐安静，所见都是规矩。最后系上一个蝴蝶结，拉出一样长的末端，拉肠小姐终于得到了安心的结局。（硬果汁） 拉肠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