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灭的人味儿

老田前段时间去世了，60多岁，贲门癌。然而，围绕着老田家的议论却没有因此停止。老田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一辈子都是靠地生活。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大儿子因为食管癌早些年已去世，所以自然而然地，养老的责任落在了老二一个人身上。

老二早在18岁的时候就去了一家汽车修理厂上班，厂子一直也不景气，工资也不高，但因为有这份收入，他也就没像其他年轻人那样去大城市打工。后来结婚生子，一连生了三个闺女，三闺女据传是送人了，后又“买了”一个儿子，花了一笔钱，让原本收入就不高的家庭负担更加沉重。

老田的老伴儿也是疾病缠身，糖尿病。老田不舍得花钱，老伴儿只能在村里的诊所打针输液，维持身体。几年后，先于老田去世。老田的癌症是后来查出来的。他拿出仅有的积蓄8000元，自己去了县城一家医院动了手术。老二没钱，姑娘出嫁多年，只是给出了一点营养费。因为有合作医疗，按规定，老田可以报销30%。老田巴望着这笔钱可以给自己买一些营养品，补补身子。谁知道，等他能下床活动时，到了镇里一问，工作人员告诉他，他家人已经取走了。后经证实是老二偷偷地把这笔钱取走的，临死都没给老田。老田没有公开抱怨什么，他知道，还要指望老二家给他口饭吃。老二倒是公开“打抱不平”过：我娘打针吃药，你说没钱，让她等死，你动手术怎么就有钱了？再说已经动过手术了，有啥吃啥就行了，还买什么营养品，都是骗人的东西，哪儿有五谷杂粮好啊。

我回去的时候，敬老田香烟，他说戒了，又说，抽不起了，现在能有口饭就不错了。他在说的时候，倒是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但我心里还是酸酸的。等他走后，我跟妈说，想给老田留200块钱。我妈阻止了，说如果老田说出去，他儿子肯定不高兴，人家的老人哪儿需要你孝敬。再者说，老田一家都没人味儿，管他干嘛。没人味儿，确实。老伴儿再不济也跟老田生活了一辈子，临了，却不舍得花钱给她治病。老二呢，娘的病也不是老田一个人的责任，更可恨的是，爹做手术不出钱，还顺手连爹的报销钱也拿走。

这都是些什么人，能对自己的亲人这么狠？这个问题让我困惑了好久。都说“养儿防老”，可是这道防线在当下的农村好像也在全线溃堤，等待老人的将是什么呢？这也许只是个案，但其中反映出来的却是新时代农村在“亲人变狠”后，老人靠什么看病，靠什么养老的大问题。（文 / 江苏海安 李志华） 泯灭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