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将军塞西:埃及新强人
作者:徐菁菁( 2013年8月14日,一名穆尔西支持者在开罗街头的示威中高呼反对塞西的口号 )
“静待好时机”
谁在左右埃及?在上台仅1年零3天的总统穆尔西被军方罢黜后,埃及最高宪法法院院长曼苏尔宣誓就任过渡时期临时总统。曼苏尔在8月28日公布了一项总统政令:往后,埃及军人不再向总统直接宣誓效忠,而是把效忠对象改为领导人和国家。修订后的效忠誓词显示,埃及军人将以“执行领导人的命令”取代先前的“我将效忠于共和国总统”。这再次向外界证明:国防部长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将军才是国家真正的统帅。
强人塞西的出炉就像是一出反转剧。去年8月,西奈半岛一个埃及边防检查站遭武装人员袭击,16名士兵被打死。事发后,总统穆尔西以“军方反恐不力”为由,开始对军方高层大洗牌。时任国防部长坦塔维被要求提前退役,原来支持他的空军司令、海军司令、防空军司令等也都被撤换。
当时,这被视为穆尔西向军方夺权的重大胜利。去年6月,尽管由18名高级军官组成的最高军事委员会将国家权力移交给新当选的总统,但军方依然控制立法权、国家预算决定权、对外宣战权等重要权力。
但实际上,穆尔西任命退役的坦塔维为总统顾问,并授予其象征最高荣誉的“尼罗河勋章”。被同时解职的海军、防空军和空军司令们又被委任以军工生产国务部长、苏伊士运河管理局董事会代主席等重要职务。美国佐治亚州立大学教授拉希德·纳依姆告诉本刊,这次洗牌是一次双赢的博弈:穆尔西向民众显示了自己的权威,军方也得以平息民众对自己迟迟不肯放权的不满。
( 2012年8月12日,穆尔西(前右)在开罗任命塞西(前左)为国防部长 )
这场博弈中的一个关键点是寻找一位既能摆平军队又能和总统沟通的新统帅。塞西站到了前台。他的第一次公开露面是在穆巴拉克决定下台后。当时他被选入最高军事委员会,是其中最年轻的成员。全球性智库“国际危机小组”非洲项目主任伊萨德·埃尔·安拉尼告诉本刊,军队内部本已经在考虑坦塔维的接班问题,塞西是军方50岁年龄层少壮派中的代表,他的出马正好迎合了军方少壮派实现新老交替的愿望。对于穆兄会来说,塞西也是难得的人选:他出生于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家庭,宗教观念保守,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戴着头巾甚至裹着面纱。
去年夏天,许多人认为塞西会听从民选政府的安排,埃及军队将进入职业化进程,减少对政治的影响力。塞西上台后迅速换掉了那些和他前任来往密切的旧军官,他甚至含蓄地批评军队在穆巴拉克上台后对政治干预得太多,穆兄会的发言人因此表扬他致力于军队的现代化,不像他的前任和华盛顿政府走得太近,是个强烈埃及民族主义者、“百分之百的爱国者”。
( 埃及国防部长塞西 )
而7月3日,塞西在下令逮捕穆尔西后为自己辩解说:他从穆尔西就职那天起就发现了问题:“他不是所有埃及人的总统,而是他的追随者和支持者的总统。”
塞西的野心从何开始?去年11月,穆尔西颁布宪法说明,规定总统有权做出一切决定、采取任何措施来保护“革命”在新宪法颁布及新议会选出前,总统发布的所有总统令、宪法声明、法令和政令均为最终决定,任何方面无权更改。这份说明很快因为引发了大规模冲突而被废止,但总统的得寸进尺显然引发了军方的不满。
( 2012年8月10日,西奈半岛的埃及安全检查站遭袭后,埃及临时开放加沙地带的拉法过境点。图为几名巴勒斯坦人正在通过该边境点 )
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中东问题高级研究员斯蒂芬·库克注意到,今年1月底,位于埃及北部的塞得港发生了抗议者与治安部队之间的激烈冲突。那之后,塞西就一再表示他对埃及社会稳定感到担忧。在针对穆尔西的非议日渐增多时,塞西在公共场合开始表现出独立于穆尔西政府之外的姿态。在6月30日的抗议示威活动爆发前,塞西曾召集双方进行调解。他和反对派谈判,军方情报官员通过中间人与反穆尔西势力联络。5月份,包括知识分子和记者在内的保守派精英在一场军事活动上与塞西碰面,并鼓励他采取行动。据一名在场的人员透露——“不要急,”塞西以一种建议的口吻说,“静待好时机。”
埃及的将军们一直踩踏在政治的边线之上。无论是穆巴拉克时代,还是后穆巴拉克时代,军官们的经济诉求原封未动,军队在很大程度上也继续保持着自治的状态。如何能保持现状,才是将军们真正关心的。2011年,军方在民意推动下放弃了穆巴拉克。2012年,穆尔西的当选没有多大悬念,军方接受了这一结果。但到了2013年,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由学者和专家组成的埃及全国性调查机构“塔里尔趋势”在5月末和6月初进行的面对面寻访显示,民选政府已经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和信任。在穆尔西当选的时候,77%的埃及人企盼他有不俗的表现。但到了6月,无论他们当初是否支持穆尔西,都有74%的人认为穆尔西的表现低于预期。无论是旧秩序的支持者,还是穆兄会的反对者都认为,军事介入所形成的“颠覆一切”的政治转型将能够满足他们完全迥异的利益诉求。
( 2012年8月7日,穆尔西(左二)和时任国防部长坦塔维(右一)等官员到医院慰问在西奈半岛检查站遇袭事件中受伤的埃及士兵 )
一位与塞西有私交的军事分析家说,塞西“熟读许多军事与谋略专著,行事风格中显露的智慧是许多埃及武夫式将领所缺少的”。5月的时候,埃及的一名保守宗教领袖就开始批评塞西在挑动埃及人对军队的感情。塞西的发言人在YouTube上公布了一段30分钟的视频,赞美将军和军队对人民的贡献。不久后,开罗的示威人群就开始手持塞西的大幅画像。6月30日,在埃及各地爆发的大规模游行示威活动中,几架军用直升机凌空向地面的示威群众投下埃及国旗。在逮捕穆尔西前,塞西给了总统48小时期限解决与反对派的政治纷争。一切都在证明,军队尊重总统,更顺应民意,代表的是国家利益。正如塞西的“脸谱”主页所写:“埃及人民是权力的来源。军队是国家的盾牌。”
神秘将军
( 2012年11月21日,半岛电视台位于开罗解放广场的办公室遭示威者投掷燃烧弹 )
从7月3日穆尔西被逮捕起,塞西将军的画像便遍布埃及的大街小巷。它被贴在咖啡厅的墙上,政府大楼的窗户上。“他是我们能够信任的人。”一些海报上印着这样的字样。另一些则把他称作“阿拉伯之鹰”。
塞西出生于1954年11月19日,23岁毕业于埃及军事学院,在陆军步兵部队服役。他当过机械化步兵营营长,也做过国防部秘书总局的情报与安全处处长。他的升职路线和前任国防部长坦塔维颇相似:坦塔维当过埃及驻巴基斯坦使馆武官,塞西则做过埃及驻沙特使馆武官。后来塞西被提拔为驻亚历山大的北方军区参谋长和北方军区司令,最后升任埃及军事情报局局长。军事情报局是由国防部管辖的独立情报队伍,其职能之一是确保埃及军队的忠诚。这是一份相当完整的军中履历。
喜欢塞西的人把他比作开国元勋纳赛尔,反对他的人则说他是“尼罗河的皮诺切特”。但他究竟是谁?很少有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总是戴着深色墨镜的塞西几乎从来不和记者交谈,他亲近的朋友和同事都对外界的好奇三缄其口。
与穆巴拉克一家正好相反,塞西一家人都十分低调。他的哥哥艾哈迈德勉强向媒体透露,塞西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的妻子和他的姐姐们一样,从不外出工作。“我们家的女孩都不工作,她们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但男孩子要雄心勃勃地追求事业。”说到这里艾哈迈德忍不住有些得意,“我们来自一个领导者的家庭,而不是被领导的家庭。”
塞西在开罗的加玛里亚区长大。清真寺和小旅馆挤在蜿蜒的小巷里,充满着令外国游客流连忘返的异国情调。在古老的“汗·哈利里”大巴扎,塞西的父亲哈桑拥有一家店铺,出售镶嵌贝母的精致手工盒子。店里最引以为傲的是哈桑亲手制作的一只盒子,底部刻着伊斯兰箴言:“无一是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是主差使。”
店铺经理侯赛因·阿里告诉美国《新闻周刊》的记者,他们已经被告诫不许讨论任何关于将军的内容,但可以说说自己的老板:“谈起哈桑,就相当于谈及他的儿子们。有其父必有其子。”“哈桑喜欢阅读历史和法律,喜欢听民族音乐。哈桑很保守,但不激进。他有三个儿子和五个女儿。他们全部都接受过高等教育。”
在侯赛因·阿里眼里,哈桑喜欢经商,儿子侯赛因跟着他进入了商界;哈桑喜欢法律,另一个儿子艾哈迈德成了一名法官;“哈桑像一名将军——精确,准时,做事井井有条。因此,儿子塞西就成了一名将军。”但和父亲不同,塞西很少开玩笑,相当沉默寡言,“他可能坐在那儿,坐上很长时间,只说一两个字”。
2006年,塞西被埃及军方选送到美国陆军战争学院进修。美国陆军战争学院是美国军方的最高学府,被选来学习的外国官员都在本国的军中拥有良好的声誉和关系,毕业后很快会得到晋升。从这个意义上说,塞西是第一位由美国而非俄罗斯(苏联)训练出来的埃及军队首脑,而这一年的学习生涯也成为外界了解塞西德难得的窗口。
每年,美国陆军战争学院都会迎来一名埃及军官。施蒂芬·盖拉斯教授是塞西的学业顾问,同时也教他三门课程。“他很聪明,英语流利,而且非常认真。他也许是我见过的最认真的军官学员。”
谢里发·扎胡尔当时在该校担任国家安全事务教授。她记得来自阿拉伯的军官们有时候会选出一个人来,代表他们表达一些学业问题和不同意见。塞西就是他们的发言人,“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外交官”。
2006年,小布什总统正在大力推行他的中东民主化政策。在前一年,伊拉克、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和黎巴嫩都举行了大选。华盛顿政府还在埃及推动穆巴拉克举行了第一次有多个候选人参加的总统大选。但是在2006年,这些“进步”被颠覆了:伊拉克迅速陷入暴力冲突,哈马斯赢得了巴勒斯坦议会选举。
包括塞西在内的阿拉伯军官们和刚从伊拉克战场回来的美国军官们坐在同一个课堂里,就美国的中东政策和反恐战争进行过激烈的辩论。谢里发·扎胡尔记得,塞西和大多数国际学员们一样,认为反恐战争是对整个穆斯林群体的攻击。“你可以想见美国学员听到这个说法有多吃惊,这样的辩论每天都在上演。”塞西“为辩论做好准备,但并不咄咄逼人”。他“也会被激怒,但他拥有良好的自控能力,当别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他会选择默不作声。他并不总是沉默,虽有些被动,但他在沉思、等待和观望”。
塞西最后向美国陆军战争学院提交的是一份11页的论文,题目正是“中东民主”。盖拉斯记得,塞西曾对他说:“民主对于中东来说是正确的,但它绝不像你们这些人想的那样。我不认为你们这些人能理解这一点。”
塞西在论文中说:由于拥有“大量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中东总是处在满足多个国家议程的压力之下,这些议程未必能符合中东人民的需求和愿望”,“在这一地区的人民完全接受民主前,这些现存的冲突和紧张局势就应该得到率先解决”。他写道,美国的地区政策正在让中东人对民主制度越来越怀疑,因为人们担心“全球反恐战争的真实目的是在中东建立西方式民主”,“改变政治文化总是非常困难的”。他警告说,过快地推动这一进程“会影响地区的稳定”。他同时强调,美国其实也支持那些非民主国家。当然,他没有列出穆巴拉克的埃及。
塞西的这些观点符合穆巴拉克政府当时的普遍意见。他对于伊斯兰看法受到了教授们更多的注意。塞西的教授们记得,他对伊斯兰历史有很深入的了解,并且深为自豪。2006年,施蒂芬·盖拉斯教授在他的家里举办了一个棒球“超级碗”大聚会,招待他的学生们。军官们聚在一起观看了当天的“超级碗”比赛。盖拉斯留意了一下不那么关心比赛的客人,这个人就是塞西。“我的母亲来帮忙料理餐食,她已经80岁了。塞西拉着她,带她在整个屋子里转了一圈,向她指出屋子里所有写有阿拉伯语的物品,并解释其宗教意义。我招待过的人里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在论文里,塞西说,美国人信仰“生命、自由以及追求幸福”,伊斯兰文化则固守“公平、正义、平等、团结、宽容”的教条。美国人指望他们的共和国开国元勋们提供指导,但穆斯林则缅怀他们的宗教领袖哈里发。“这意味着一个民主国家将建立在伊斯兰的信仰之上。”根据塞西的论文,他理想中的国家和纳赛尔、萨达特、穆巴拉克时期的埃及都不同。他的想法更加贴近于齐亚·哈克。齐亚·哈克在1977年时推翻了巴基斯坦民选政府,开始了国家伊斯兰化运动。他将一些伊斯兰教法内容引入巴基斯坦法律,同时推动国家主导的宗教教育。事实上,类似的想法在埃及依然非常有市场。
塞西会是个伊斯兰主义者吗?美国陆军战争学院的教授们无法达成一致。谢里发·扎胡尔并不认为塞西会走极端:“塞西严守教规,但是他不会向同事和其他人传教或者给他们一些宗教物品,但一些海湾地区的学员会这么做。”
谁在支持塞西
在过去两个月里,塞西这位“美国培养”的将军似乎让华盛顿政府颇为尴尬。在一次罕见的采访中,塞西向《华盛顿邮报》的记者抱怨美国在过去两年里辜负了埃及:“你们背弃过埃及人民,他们对此不会忘记。现在,你们还要再一次背弃他们吗?”
尽管如此,塞西坦言,他和哈格尔之间几乎每天都会通电话。一位详知内幕的官员向媒体透露:塞西和哈格尔之间的对话直言不讳。“非常尖锐直接,全然不会含糊其辞兜圈子。但他们听我们说话,也真的重视两国之间的关系。”而美国的真正担心是:“如果开罗局势失去控制,那么我们会变得很被动。”
埃及政权更迭后,奥巴马政府迟迟不愿给事件定性。根据美国法律,如果一个国家发生军事政变,那么美国必须切断对其的援助。一些人担心,如果美国不切断对埃及的援助便意味着美国法律无足轻重,更会给美国标榜的民主橱窗抹黑。在这个问题上,塞西将军已经在华盛顿政府拥有了一名说客——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近来十分活跃。7月美国国会曾经讨论过一份关于切断对埃及援助的修正案。根据一些议员助手的说法,该委员会和美国两党的议员都进行了私下接触。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罗伯特·梅南德斯等有影响的参议员因此收到了反对者来信,称这个议案“会加剧埃及的不稳定,削弱美国的利益,对我们的以色列盟友产生不利的影响”。在投票前,这封信被在议会中公开宣读。最后该议案以86票对13票被否决。
一些实用主义的分析家则干脆指出,在埃及国内的权力争夺中,美国的15亿美元援助本来就无足轻重。
在7月3日的政变发生后,沙特国王阿卜杜勒第一个打电话给塞西表示祝贺,并且联合阿联酋和科威特送上总计120亿美元大礼包。这是美国和欧洲对埃及援助量的4倍。其中,沙特将向埃及提供10亿美元赠款、20亿美元无息存款、价值20亿美元石油。在最近和法国总统的会面中,沙特外交部长还放言:如果欧洲和美国撤回对埃及的援助,沙特将悉数补上。塞西则恭维说,沙特对埃及的支持是继1973年赎罪日战争后前所未有的。“这笔来自沙特、阿联酋和科威特的资金和石油能够使得新政府腾出手来重整秩序。”美国莱斯大学研究员、《海湾国家的政治经济学》一书的作者克里斯汀·乌里森说,“援助可以让新政府不再为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贷款而满足那些苛刻的条件,海湾国家提供资金的附加条件远远要少得多。更重要的是,援助还意味着,至少在短期内,埃及新政府可以将包括增税在内的敏感政治话题抛到一边,开始削减埃及由于旅游业瘫痪造成的惊人赤字。”
2011年穆巴拉克的下台和2012年穆尔西的胜选对沙特的政治模式造成了直接的挑战。《石油战争》一书的作者威廉·恩道尔告诉本刊:“在过去的80多年里,沙特王室和国内的瓦哈比教派达成协议,后者从不挑战王室的政治权力。上世纪50年代,穆兄会的一些领导人流亡到沙特,他们同样以不挑战沙特王室的特权来换取资金支持。在2011年的中东变局之后,沙特王室对穆兄会的真正政治议程产生了怀疑。”
“沙特阿拉伯没有积极支持2011年1月对穆巴拉克的革命,是因为担心革命运动会为反对沙特君主制的类似行动开创一个先例。”美国中东研究权威、佛蒙特大学教授F.格雷戈里·高斯告诉本刊。
在2011年中东变局发生后,巴林和约旦都相继出现了针对王权的伊斯兰运动。在巴林,沙特直接出兵镇压了一场针对皇室的革命。在国内,阿卜杜勒国王向民众分红1000亿美元以确保安定。
穆尔西上台后,沙特切断了对埃及的援助,并且无视了美国关于沙特注资帮助埃及走出经济危机困境的要求。中东流行的传言说,沙特直接资助了埃及的反对派,促成了这场政变。
沙特政府对国内批评塞西的声音颇为留意。在沙特的推特上,充斥着同情穆尔西的言论。沙特有56名宗教学者发表联名声明,称7月3日的事件为“毋庸置疑的军事政变,是非法的罪行”。一名宗教领袖还在麦地那一家清真寺的布道中公开批评国王,该清真寺是伊斯兰排名第二的圣地。活跃分子在网络上发起了请愿书,要求政府撤回对埃及政变政府的援助支持。此后,一些活动领导被拘留,许多人被限制旅行。
阿卜杜勒国王致信给埃及临时政府总统,表扬军方拯救国家于黑暗之中。他发表公开讲话:“让整个世界知道,沙特王国的人民和政府在打击恐怖主义、极端势力、煽动行为和与一切干预埃及内政的外部势力的斗争中一直并将始终站在我们的埃及兄弟身边。”这不是一个惯常的路数——沙特的外交姿态向来十分低调。国王的这次讲话与其说是表达外交立场,不如说是对内展示决心。
用一位匿名的阿拉伯官员的话说:“如果政治化的伊斯兰是一只股票,那么在过去几周里,它可跌得够厉害的。”对于沙特来说,塞西的出现还有一个妙处:卡塔尔在这笔股票生意中折了大本。
卡塔尔1971年才脱离英国的殖民统治宣布独立。在此后很长段时间里,它在军事上依赖于沙特阿拉伯的保护,在对外关系上也唯沙特马首是瞻。1995年,本是通过政变上台的卡塔尔埃米尔哈马德抓住了西方推行民主化的趋势,开始对国家进行民主化改革,使卡塔尔成为海湾地区的民主标杆,由此加深和西方的合作,谋求改变对沙特的依赖。“9·11”后,卡塔尔允许美国在乌代德设立了中东最大的军事基地,奠定了与美国的盟友关系。
但在2006年以后,以伊朗核危机激化和黎以冲突为标志,海湾地区力量对比发生重大变化。美国因反恐战争泥潭和金融危机,在中东的控制力下滑。与此同时,中东地区伊斯兰力量异军突起:“基地”组织在巴基斯坦、伊拉克、北非的分支机构不断壮大;伊斯兰组织通过合法途径广泛参与各国政治,在伊拉克和巴勒斯坦议会选举中,什叶派和哈马斯分别获胜,使伊朗与叙利亚、黎巴嫩真主党连成一片,形成“什叶派新月地带”。在此背景下,卡塔尔原有外交政策的弊端显现无遗:与美国靠得太近,就会使卡塔尔自己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沙特等阿拉伯国家对卡塔尔响应美国的“大中东民主计划”大为不满,为此,沙特曾中断卡塔尔经过本国海域铺设通向科威特的天然气管道。
在新一轮的调整中,卡塔尔也开始密切关注地区内的其他政治力量,有意强调自己的伊斯兰和阿拉伯身份,采用资金赞助、参与热点事务调解等方式取得地区内各力量的好感和信任。在哈马斯赢得2006年议会选举后,卡塔尔提供1亿美元援助,帮助新政府渡过难关。2006年黎以冲突中,半岛电视台突破以方军事审查,及时报道以色列的受袭情况,帮助真主党提高火箭弹袭击的精确度。冲突停火后,半岛邀请真主党领袖纳斯鲁拉参加访谈节目。2006年,在安理会针对伊核危机表决包含制裁伊朗内容的第1696号决议时,卡塔尔投了唯一的反对票。此后,卡塔尔与伊朗两国关系显著改善。同年,卡塔尔还投资3.5亿美元为叙利亚建设旅游项目。
由此产生的回报是,卡塔尔在中东事务中的影响力大增:2008年,在卡塔尔的调解下,黎巴嫩冲突各方签署了《多哈协议》实现和解。此外,卡塔尔还先后介入也门和苏丹达尔富尔危机的斡旋。与此同时,持续高速发展使卡塔尔的累积远超普通小国的经济规模。2011年,卡塔尔GDP达到1942亿美元,人均GDP排名世界第一,已经拥有充足的实力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外交扩张,谋求全球影响力和地区主导权,而首当其冲受到挑战的就是一直以中东领头羊自居的沙特。
自中东剧变发生以来,卡塔尔手持民主和伊斯兰两面大旗,进入了新一轮的外交扩张之路。在中东剧变过程中,半岛电视台不断对突尼斯、埃及、利比亚和叙利亚等国的局势施加影响,鼓动民众发动对抗现政权的抗议浪潮。从说服突尼斯总统本·阿里下台,到直接出兵参与利比亚战争推翻卡扎菲政权,再到推动阿盟通过决议中止叙利亚的成员国资格、要求阿萨德总统下台、向叙利亚反对派提供武装支持,卡塔尔全力支持阿拉伯各国的政治反对派,甚至试图主导阿盟的决策。
卡塔尔对穆兄会青睐有加。卡塔尔多哈布鲁金斯中心主任沙迪·哈米德认为:“从北非到叙利亚正在出现一个逊尼派伊斯兰义集团,穆兄会是其最重要的部分,它们是更大的运动的一部分,这个运动将重塑地区体系。”穆巴拉克宣布辞职后,卡塔尔是第一个对埃及示威者表示祝贺的国家。穆尔西执政时期,卡塔尔是埃及最大幕后金主。过去一年,埃及总共从卡塔尔获得80亿美元援助。
现在塞西给了卡塔尔重重一击。7月3日,罢免总统穆尔西后仅几个小时,埃及安全部队就袭击了半岛电视台的开罗记者站,拘捕了其工作人员,并停播该台的埃及频道。
“在从前,埃及和沙特都有保持中东‘现状’的诉求。”克里斯汀·乌里森说,“两个国家都依赖美国保障自己的安全,都有与美国保有密切关系以维持一个专制的地区秩序需求。埃及是人口最多的阿拉伯国家,沙特拥有伊斯兰的圣地,两者都在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中具有象征性的地位。穆巴拉克和沙特王室都知道两者的变故会产生何种波及效应。”
现在,沙特与埃及之间的传统友谊又有了恢复的机会。杜克大学教授易卜拉欣·穆萨对本刊记者说:“利雅得希望,在军方的推动下,埃及新政府能与利雅得重返穆巴拉克时代。”
(实习生田原对本文亦有贡献)(文 / 徐菁菁) 沙特伊斯兰文化民主制度强人塞西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美国政治穆巴拉克军事中东局势伊朗伊斯兰革命中东历史美国军事美国军队将军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