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娄先生的星球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贝娄先生的星球0( 格雷格·贝娄 )

美国小说家索尔·贝娄2005年去世时,他的律师选择了首先通知媒体而非他的亲人。贝娄的长子格雷格是从汽车里的广播听到自己父亲的死讯的。格雷格当时的感受肯定很复杂,在他8岁时他的父亲就离开了他,从那时起,格雷格对父亲既感到亲密,又有些憎恨。

贝娄告诉儿子要跟妻子离婚的消息时,父子俩坐在中央公园一条椅子上,格雷格写道:“我的反应是,捏了一个雪球,扔向旁边的鸽子。我其实是希望自己有勇气用雪球去砸自己的父亲。在少年的怒气之下,我父亲希望看到的是失去父亲的悲伤。8岁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割掉了氧气瓶的深海潜水员。”69岁时,格雷格·贝娄仍是那个在沉没的潜水员,他在《索尔·贝娄的内心:一个儿子的回忆》中表达了他对父亲的不满。

年轻时充满乐观、希望和理想主义,慢慢变得保守、古怪、歧视女性。被选定在贝娄葬礼上发言的是英国作家马丁·艾米斯,他被誉为贝娄文学上的儿子。格雷格写道:“那些父子关系的叙述都是怎么回事?毕竟,他是我的父亲!难道他们的父亲都很恶劣,所以他们需要笼络我的父亲?”格雷格说,他的儿子安德鲁说:“为什么他们都说我爷爷改变了美国文学?他只是一个坏脾气老头。”

贝娄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但他是一个心不在焉的父亲和一位糟糕的丈夫。这并不奇怪。美国文论家乔治·斯坦纳曾经说,哲学研究跟家庭生活是不相容的。说到法国思想家阿尔都塞时,他说有时哲学家不得不勒死他们的妻子。阿尔都塞后来居然真的那么做了。斯坦纳说,柏拉图夫人、笛卡儿太太这样的概念有些庸俗、荒谬。哲学家无法一边解决我思问题或宣告上帝之死,一边丢垃圾、洗盘子。哈佛大学詹姆斯·伍德认同斯坦纳的观点,他写道:“一个人神圣地献身于思想、音乐、艺术或文学时,他还能成为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吗?家庭生活美满的大作家为数甚少。”契诃夫曾经戏言,他更希望自己的妻子像月亮一样,不会每天都出现在他的天空中。他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努力做到晚婚,而且婚后他大部分时间住在雅尔塔,他妻子在1000英里外的莫斯科工作。马拉默德的女儿说:“我父亲和我非常亲密,在一起时很放松,相处非常融洽。”但她承认,她父亲就像一个热气球,“拉起了我们全家,为了他的升空也耗尽了我们所有人的热量”。

詹姆斯·伍德说:“对男人来说,生孩子几乎都是出于偶然,而写一本书要花费多年的思考和努力。养育一个孩子像生活本身一样普通、连续、简单,写一本书则像是彻夜不眠。男人很少会在16岁时梦想成为父亲,而每位优秀的作家十几岁的时候都曾梦想成为作家,并不断筹划着、练习着、憧憬着、准备着。”

​贝娄先生的星球1( 《索尔·贝娄的内心:一个儿子的回忆》 )

《泰晤士报》说:“格雷格是一位心理分析师,没有继承其父的写作才华,但他是一个知情人,书中有一些有趣的细节。”如贝娄和他的第一任妻子在一起的15年住过22个不同的家;贝娄和他的第二任妻子有时会跟阿瑟·米勒和梦露夫妇一起午餐;贝娄写作时就像在干体力活,不管什么天气,他从书房出来时衬衫总是湿透了。

1977年,索尔·贝娄在华盛顿和芝加哥做了杰斐逊讲座,格雷格说这两场讲座非常严厉,讨论了艺术的脆弱与艺术家在物质主义的美国的命运之间的平衡。1982年,在《院长的十二月》中,贝娄用院长这个人物来间接地谴责他自己“为了出名而在杰斐逊讲座中做跟文学无关的宣告”。詹姆斯·伍德认为,格雷格误解了他父亲的演说。他说,贝娄的杰斐逊讲座一点都不严厉,是贝娄写过的最迷人的作品之一。它们点缀着细节,并没有臃肿的宣告。

贝娄在讲座中向芝加哥的力量和混乱致敬,同时又反复回到年轻作家和知识分子如何在这座城市成长并超越这座城市这一问题。他说:“在冬日的下午,当土地冻到了五英尺深,在发白的街道和散落的汽车零件中,你能感受到单调与兴奋,生活的狭窄与一丝广阔,灵魂的延伸和压缩,隐约感到手段的不足、令人绝望的局限,同时,感到对更多东西的渴求,需要采取不切实际的手段。”(文 / 小贝) 文学作家星球父亲贝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