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念与秩序:日本政坛的规则

作者:王鸿谅

( 安倍晋三 )

选举的风向标

日本参议院大选的投票日是7月21日,拉票选战则从7月4日正式开始,根据日本媒体的统计,9名政党党首的拉票行程共计12.7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三周。这是日本式选举的传统,选举活动的“扰民”阶段,基本都控制在两周左右。

但东京街头的选举氛围,与事先想象中的热闹却相去甚远。无论是东京都议会选举,还是参议院选举,候选人的海报都只是零星出现在城市的角落里,大同小异的标准格式,包括各自的照片、所属党派和竞选口号。除了日本共产党选用的是红色字体,其他党派大都选用了浅色,安静融入这城市的街头巷尾。安静和沉默,也是从羽田机场降落后,对于日本最深刻的第一印象。除了人群和车辆行走不可避免的动静,公共场合几乎听不到其他的人为嘈杂。总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压低嗓门的窃窃私语,手机几乎一律静音,打电话更是禁忌。记忆中唯一的例外是涩谷街头忠犬八公铜像小广场,只在那里听到了露天的音乐和喧哗。如何理解这种文化差异?通晓中文的日本翻译用了一种简单明确的描述,“不给人添麻烦”。这是一种公共责任。

这样的文化基因,对选举活动也是一种克制。选战一般从两周前才开始进入“扰民”阶段,主要形式就是宣传车和街头演讲。在东京街头见到的宣传车,和竞选海报一样也是标准格式。白色的面包车,贴上印有候选人名字的横幅和海报,车顶架着喇叭。候选人和他的竞选团队成员坐在车里,通过麦克风和喇叭向街头的民众问好,做简短的自我介绍和竞选拉票,随着车辆的行驶线路不断循环。宣传车的活动,“被限定在早上8点和晚上20点之间”。《山口新闻》的资深政治记者佐佐木正一告诉我们,“每个候选人的团队只能有一辆车,在他的选区之间巡回。严格说,车开的时候才能放喇叭,车停的时候,喇叭也必须停止”。

今年6月上旬到东京的时候,刚巧赶上了东京都议会选举的逐渐升温,253名候选人争夺127个议席,投票日是6月23日。这场选举,是7月底参议院大选之前的最后一次地方选举,也被日本媒体视为参议院选举的“前哨战”。东京都议会的选举结果,将揭晓自民党与其他党派新的议席分配。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在接下来的参议院选举中,这种势力格局将持续下去。

悬念与秩序:日本政坛的规则1( 2013年7月21日,日本第23届参议院大选开始。图为选民在东京一处投票站投票 )

为东京都议会选举拉票的街头演说,从6月14日正式开始,演说日程全部公开,公众可以在网站上查询。政治家们选择的演说地点,一般都在靠近车站的地方。6月14日率先出来发表演说的,是副首相麻生太郎和自民党干事长石破茂,麻生太郎的演说只有当天下午15点50分一场,而石破茂则从下午14点40分开始,陆续有三场,在三个不同的车站。他们的积极参与,也证明了作为执政党的自民党对于这场地方选举的重视——自民党已经失去东京都议会第一大党的席位4年了,当然,与之对应的背景是自民党失去执政党地位也持续了4年,刚刚在去年12月重新夺回政权。

我们没有能够亲见6月23日投票日的情形,但最后的结果,与此行采访的日本政界和学界人士分析预测的情形并无出入,自民党大胜。127个席位中,自民党推选的59名议员全部当选,执政联盟的公明党赢得23席,两党议席总数占据过半数。安倍晋三内阁为自民党重新赢回的高人气,随着他刺激经济的各项举措,还在持续。“民众对安倍有很多期待,这半年日本经济呈现出的景气度上升,安倍的政策刺激与股价反映出的上升,在国民心中造成一种经济整体上升的印象。”日本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学部教授吉野孝对我们分析说,“虽然日本经济的整体并未出现实质变化,但安倍让民众有了更多憧憬。”

悬念与秩序:日本政坛的规则2( 2012年,前政调会长石破茂在自民党总裁候选人辩论会上发表政策演讲 )

参议院的悬念

对于已经执政半年的安倍晋三内阁来说,7月21日的参议院选举当然是更重要的风向标,因为参议院里执政党和在野党的势力消长,一直被视为“日本政权变迁的前奏”。日本参议院的议员定员是242名,其中146名从全国的47个选区中选举产生,余下96名则是由比例代表制度选举产生。参议院议员任期6年,但是每隔3年必须改选其中一半席位。

悬念与秩序:日本政坛的规则3( 日本东京一家外汇交易中介机构的工作人员正在紧盯交易行情 )

“二战”之后,在麦克阿瑟将军主导下,1946年日本的新宪法颁布并于次年生效,作为战败国的日本在这部新宪法框架下重建。按照新宪法的规定,日本采取的是内阁制,而不是总统制。国会是日本国家的最高权力机关和唯一立法机关,国会由参议院和众议院两院组成。在制定新宪法的时候,美国最初的意见,是认为日本可以采取一院制,不需要像美国那样有一个参议院来代表各州的利益,但是日本则认为,既然有了一个众议院,才更需要有一个经由普选产生的参议院来发挥牵制作用。

在实际运行中,日本参议院的地位,却有些“不上不下”。在日本的政治运行中,参议院的最大功能只是决定首相人选和行使对法案的延搁权,但是与众议院意见不同的时候,又缺乏足够的抗衡实力。比如说首相人选,依照宪法规定,首相及内阁由国会选举产生,如果两院对首相人选发生争议,则由两院组成联合委员会,在30天内协调产生一个折中的人选,如果协调失败,则众议院的人选自动成为首相。在立法上,参议院有权否决众议院通过的法案,可是为了避免因此造成的立法僵局,宪法同时又规定,众议院可以2/3的绝对多数,来贯彻自己的意志。这意味着,如果面对一个众议院议席超过2/3的强势大党,参议院的反对声就被湮没了。

悬念与秩序:日本政坛的规则4( 2013年7月19日,日本前著名职业摔跤手猪木宽至作为日本维新会的比例代表候选人在街头为参议院选举拉票 )

但是,参议院政党议席的变化,在研究者看来,却是“日本政权变迁的前奏”。最著名的例子是1989年的参议院选举,自民党首次失去了对参议院的控制权,4年后,1993年,多党联合执政的细川内阁获得政权,自民党在“二战”后首次失去政权,一党执政的“55年体制”宣告终结。2004年的参议院选举,自民党同样受到打击,刚成立6年的民主党的议席突然猛增,5年后,鸠山由纪夫带领的民主党在大选中击败自民党,获得政权。对2012年底重新当选首相的安倍晋三来说,今年7月的参议院大选除了政党的人气测试,还有更重要的意义。目前参议院仍然控制在民主党手中,这就形成了执政党和在野党分别控制众议院和参议院的“扭曲国会”状态,安倍内阁要巩固自己的政权,必须扭转这种局面,不然在未来的立法中,总是要准备众议院2/3以上的赞同票,显然是隐患。

东京都议会选举结果呈现出的席位对比,对于安倍内阁来说是个好消息。民主党持续了去年国会大选中的颓势,仅获得15席,沦落到第四位。这也印证了吉野孝教授的分析,“民主党政权在4年的执政中,对民众的诸多承诺都没有做到,让大家彻底失望了”。有意思的是,在后来采访日本资深政客小泽一郎的时候,他的结论也是相似的。

在历史问题中总是触碰其他国家底限的日本维新会,也并没有因为代表人物桥下彻突兀言论引发的轩然大波而获益,他们推举了34名候选人参选,只有两人当选,相比之前甚至还少了一个席位。爆出冷门的只有日本共产党,他们在东京都议会中的席位从8个增长到17个,已经超过了民主党。日本共产党对于安倍内阁的多项政策,持鲜明的反对态度,他们反对安倍财政政策、反对重新起用核电站、反对修改宪法的竞选政策。

按照这个趋势,7月的参议院选举,自民党的胜利其实并无悬念,“扭曲国会”的局面将得以改变。不过,从选战看,自民党并没有掉以轻心,全国游说行程中,高居首位的就是自民党总裁谷垣祯一,他跑遍了全部30个都道府县。7月21日的投票结果,证实了之前的判断,自民党大胜,获得了70个以上的席位。被视作最大竞争对手的民主党则是惨败,选战行程位居第二的民主党党首菅直人,在22个都道府县发表的32场演说,看来并未能俘获人心。

永田町的秩序

从银座经过樱田门,在两旁种满银杏树的大道尽头,就是白色的国会议事堂建筑群,1920年1月动工,历时近17年,1936年11月才竣工,成为日本政治中心永田町最核心的建筑。在“二战”后的政体里,日本国会是最高国家权力机关,负责决定政府预算,批准国际条约,选举首相,并监督内阁的行为,是政府与反对党间针对重要政策进行公共辩论最具权威性的舞台。

国会对公众开放的部分,只有参议院。从周一到周五整点开放,只需要填写简单表格,获取一份国会简介的小册子,经过一次简单的安检。准点等候的参观者会被分成小组,由专门的讲解员带领,按照不同路线完成一小时的参观。参观路线经过正在办公的各党派议员的会议室、办公室,但整个过程除特定讲解外鸦雀无声,互不干扰。参观程序给人的印象,是这个庞大的政治中心,试图消解自身的一部分神秘感,同时营造出亲切的公众界面,唤起公众的政治参与热情——6月23日东京都议会选举投票60%左右的参与率,再一次证明了日本民众整体的政治参与热情的低迷。在参议院分馆的小卖部里,出售的国会纪念品也呈现出同样的特质,政治家们被绘制成各种极具亲和力的卡通图像,印制在糕点的包装盒上,还有一款印制着历任日本首相漫画头像的马克杯。虽然这款马克杯上印制着“参议院”的字样,但上面绘制的历任96任首相,总共62人,全部是众议院议员,没有一个出自参议院。

日本众议院的议员定员现在是480名,其中300名根据小选举区制度从全国产生,180名按照比例代表制,从全国11个选区中按比例产生。用日本政治家河野一郎的话来说,“对政治家而言,没有比众议员这一称号更高的荣誉”。换句话说,对于日本政客来说,真正有价值的中央仕途的起点,只有并不对公众开放的众议院。众议院的秩序,构成了日本政治核心永田町的秩序。

在自民党一党独大的“55年体制”被终结前,首相选举毫无悬念,自民党的总裁就是日本的首相,秩序就是永田町的秩序。“它既没有写在党章中,也没有其他明文规定,但是却以绝对的秩序存在着。”武村正义在回忆录中总结说,“永田町的秩序最重要的就是派阀和当选次数。每次阁僚的人事安排,都是严格按照当选次数的派阀之间的均衡方法,这叫作派阀顺序。这个基本流程,不管在野党还是执政党都存在,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大臣或党的职务等人事方面的安排,全部由派阀之间的平衡和派阀的推荐来决定。”同时,“当选国会议员的次数决定了一切”,“会议的席次(包括宴会的就座次序)、讲话、街头演讲的顺序都是当选次数多的人优先。就是说在当议员以前,不管你有什么履历和经验都不算数,只要在年轻的时候当选议员就行,当选的次数越多越优先,这个体制构筑得十分牢固”。

派阀在自民党内部的诞生,根据台湾国立政治大学政治学系教授李国雄的分析,源于“吉田茂的文官派跟他职业政客对手鸠山一郎之间的竞争,这两派分别向保守党内部相同背景的人争取支持,所造成的内部分裂就形成不同的派系”,“吉田茂是自民党一党执政的主要提倡者,他认为如果自民党想要垄断政权,那派系政治就必须维持下去,因为只有在派系政治下,政府的变更只会在自民党的派系之间进行”。

1956年12月,自民党的派系政治,正式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出现,当时的“七个师和两大兵团”,就是指吉田茂和鸠山两大派系,以及党内的其他势力。从岸信介首相时代之后,派系转变得更为制度化。“所有的自民党议员,都会成为某一派系的成员,派系成员的名单也会正式在报纸上公布。”李国雄的分析是,“自民党内部的派系几乎跟独立政党所具备的条件没什么两样,总部办公室、独立的经费来源、首相候选人以及争取政府和党内职位的影子内阁,每一个派系都会由一个有野心成为日本首相的政客来担任领袖。派系为他的成员所能争取到的职位和金钱利益更多,派系的发展就更快,派系领袖也就更有可能成为首相。”

妥协与变革

“所谓政治,其实就是应酬和往返于生死之间,有时甚至会到弄错对象,站在下水道上给路边的地藏菩萨鞠躬的地步。”担任过日本首相的中曾根康弘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在他看来,“派系是人的集合,当然也就跟日本普通家庭一样,老中青比例的平衡和相互的结合至关重要,尤其对新兴派系而言,德高望重的元老必不可少,自古以来,元老就是稳定派系的磐石,不仅可以抑制资历相同的成员之间的嫉妒和轻视,还可以弥补年轻领袖的照顾不周”。他毫不掩饰自己是派系政治中的受益者:“池田勇人先生和佐藤荣作先生都得到益谷秀次和保利茂先生做他们的后盾;田中角荣、福田赳夫和竹下登也分别得到了西村英一、岸信介和金丸信先生的支持。就我而言,中村梅岩先生和野田武夫先生给了我亲人般的庇护。”

在这样的传统中,日本的政治社会,就呈现出了一种奇特的状况:讲求特殊的人际关系,却又重视团体和谐,相悖的元素被统一到了追求社会共识的妥协之中。也有研究者把这种复杂性,归因于日本社会的儒家、佛家、神道教等多元宗教并存,认为“这种多元的宗教信念使日本的文化比西方少一份独断,比西方更将妥协当作政治生活中的现实”。这种复杂的妥协,对于日本政党的发展,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日本的政党一直到今天,仍保留着西欧国家政党的原始形态,政党组织仍然是全国性政治精英的组合,地方基层组织相当脆弱,几乎并不存在。李国雄将日本的政党总结为:“是候选人为中心而建立起来的政治机器,透过选民服务、地方肉桶式立法的利益分配,以及个人恩惠等恩宠制度,来争取选民的支持,而非靠政党认同及政党理念,作为赢取选举的利器。”

被自民党视为理所当然的派阀秩序和当选秩序,在上世纪90年代初遭受釜底抽薪的重创,关键人物就是自民党内部的当红人物小泽一郎。日本《宪法》第六十九条规定,在众议院通过对内阁的不信任案,或内阁所提的信任案被否决时,若(首相)在10日内不解散众议院,则内阁必须总辞。内阁能否继续在位,是以众议院的信任为前提的,但是国会通过不信任案时,内阁可以用解散国会权来对抗,这些设计跟英国内阁制的内涵极其相似。1993年,宫泽喜一就是因为不信任案通过而下台,自民党在战后第一次丢了政权,多党联合执政的细川护熙内阁成立。可是,高喊着变革口号开始的日本政治的新篇章,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局面。从1993年开始到1994年,日本的首相开始了走马灯般的轮换,几个月就下台成了常事。到了2000年,自民党内部再次发生了分崩离析,这次的主导者是担任过自民党干事长的加藤纮一,支持率创下新低的森喜朗内阁因此下台,日本称为“加藤之乱”。两次导致自民党内部格局大变的关键人物,都是曾经自民党自己的当红人物,都被视为未来首相的接班人。

小泽一郎和加藤纮一都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们的回应如出一辙的相似,他们都坚持自己的行为是一种变革,对于日本的未来有长远的好处。他们都认为自己的行为有充分的理由和立场,只是遭到了外界的误解。他们的解释系统中,有一个逻辑与我们在日本采访的其他政治研究者频频提到的理由完全一致——“日本失去了发展目标。”加藤纮一说:“90年代初,日本政治就已经失去目标,那个时期,人们的生活水平一直在提高,连经济发展的目标也失去了。从那时候开始,日本的发展目标,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保守与革新

“日本失去了发展目标”的解释系统,看起来称为日本社会新的共识,这个共识对应的政治变化,是新保守主义的回归。政治研究者提供的图景是,政权更迭后的各个内阁,在振兴日本经济的方面,都没有取得实质的进展,尤其打着革新旗号的民主党又彻底丧失了民众信任,于是公众的投票也日益走到了革新的反面,就是保守。社会学研究者,则提供了另一种阶层变迁的观察脉络——“虽然日本社会经济上的贫富分化正在加剧,但不同党派之间的阶级属性,却日益在融合趋同。”早稻田大学社会学教授桥本健二告诉我们。

桥本健二对日本在“二战”后的阶级构造变迁做过深入分析,他认为“60年代的日本,是非常典型的特征明显的阶级政党时期”,阶层和党派之间,存在清晰的对应关系,“资产阶级和中产阶级中原本支持右派社会党的人转向支持自民党,而新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则转向支持社会党,如此一来,支持自民党和支持革新政党的阵营十分鲜明了”,“从60年代初的安保运动,到60年代末的全共斗运动,虽然这个时代充满了动乱,但不可思议的是却有吸引人的魅力”。而这背后的根本原因,“在于当时的经济高速增长,与产业结构的变化”。

被称为“一亿总小康”的70年代,经济持续高速发展带来的喜悦,掩饰了社会开始两极分化的危机趋势。“到了1975年,自民党仍旧维持了与1965年相同观点的支持率,但革新政党的支持率却大幅下降了。”到了80年代,这种差距更加明显。“1985年,革新政党的支持率进一步下降,革新政党在新中产阶级中仅有自民党的一半支持率,在工人阶级中的支持率也只有自民党的2/3。”桥本健二的结论是,“显而易见,新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更加保守化了”,“到了1985年,虽然大企业工人,政府机关职员的革新党支持率没有减少,但中小、中微企业的支持率却急剧下降,给革新政党带来毁灭性打击”。

泡沫经济之后,日本的经济持续低迷,社会的贫富分化在2005年阪神大地震之后一度成为热点。而保守与革新政党的支持率,不仅延续着之前的格局,而且保守主义越来越成为日本社会的主流。在没有新的经济增长驱动的稳定社会里,保守显得比革新更为可靠,2012年民主党的失败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在这样的大趋势下,整个日本社会向保守主义的回归,实在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桥本健二也在研究中注意到了另一个现象,“关于日本民族主义的激烈言论,尤其是在网络上对中国和韩国的攻击,其实都来自日本的边缘贫困群体,而不是主流人群”。东京大学大学院法学政治学研究科教授高原明生给我们列举了另一个数据,“去年中日两方的调查机构做了一个调查,在中日钓鱼岛危机之后,虽然日本民众对于中国表露出了不喜欢的情绪,但80%的日本民众依旧认为,与中国搞好关系很重要”。

从某种层面而言,安倍晋三的当选,与其说是强烈的个人魅力,不如说是借着保守主义回归的春风。有着鲜明个人风格的首相,到底能带领日本政治走多远?从日本“二战”之后的历史看,答案依旧令人质疑。从1993年开始的首相频繁更替,并没有对日本的国家运转造成根本影响。“当代有一个关于日本的著名理论,即在强有力和有序的政府背后,没有一个真正的决策权力中心,无人负责。几乎没有哪一任首相是真正进行领导的,相反,他们只是紧紧握着首相职位大约两年的时间,直到自民党的派阀首领抛弃他们,而议员们除了累积金钱以确保他们再次当选之外几乎没有作为。日本的政府机器轰隆隆作响,看上去很有效率,但是并没有人在掌握它。”美国著名政治学家迈克尔·罗斯金如此论述。

迈克尔·罗斯金甚至在他的书里制作了一个填空表格,来帮助读者理解日本的首相地位:“发誓要使日本的经济体制自由化并绘制新路线的首相____在____年担任首相,他将自己宣传为一名改革者,但是____的根基在旧体制中很深厚。他出生于一个政治世家,毕业于____大学,当他在____县为自由民主党,特别是其派阀____赢得国会议席之前,曾短暂地做过____。他发誓进行改革,但是改革成果很少,他的内阁总是意见不一且分裂,日本的利益集团和官僚们知道如何组织改革。日本的经济几乎不增长,而____为此受到批评。丑闻在____政府中蔓延,而谣传____接受了来自可疑的____公司的‘竞选资金’。从最初的广受欢迎到支持率猛跌,这表明他将很快出局。”

虽然有些戏谑,但事实就是日本的政治家与文官系统,也被称为官僚系统,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在台前表演的是政治家,而在幕后按照规则使国家正常运转的,却是官僚系统。日本国会是世界上最弱势的国会之一,政客们忙于争权夺利的时候,文官在稳定的政治环境中,不只容易培养出他们的专业能力,在政策制定过程中的角色也大幅提高。在李国雄看来,“这种情形跟法国第四共和国时代完全一样”。由于日本跟法国有相似的司法制度,法官影响政策的空间相对萎缩,更增加了日本文官体系的重要性。政治家与官僚合作的黄金时期,是田中角荣的时代,日本经济的恢复与发展,因此获得了令人惊诧的进展。进入90年代,日本进入经济发展放缓的困局后,庞大的官僚系统就成为政治家们寻求变革、发出改革呼声时的众矢之的。到了2009年的鸠山由纪夫的民主党时期,与官僚决裂简直就成了民主党的招牌。但实际情况却是,政治家们以自己的挫败收场,一再证明了他们的能力与官僚系统的能力相去甚远。

小泉纯一郎曾经是一个强有力的变革者,他在2001年进行行政改革,目的在强化政客们的权力,削减文官对政策权力的影响,增加首相及内阁的权力,减少首相对文官的依赖,这也是战后日本史上第一次,首相有权在内阁中主动提出政策提案。2005年小泉又进行了另一次大规模的邮政民营化的改革,这个方案遇到元老派的强烈反对,小泉宣布解散国会,在重新举行大选后,自民党获得大胜,使得自民党的党务进一步中央化。自民党的首相从未控制党务,小泉的作为是反传统的。除了中曾根康弘时代以外,小泉似乎是真正能使日本首相走向英国首相制的人,但他最终并没有获得成功。被视为小泉接班人的安倍晋三,在保守主义回归的潮流中,能否在二次当选后走得比小泉更远一点,仍旧是个疑问。(文 / 王鸿谅) 政坛日本参议院选举美国政党日本政党台湾政党内阁制日本国会日本政治日本规则悬念自民党秩序英国政党美国参议院众议院日本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