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鹭:亲爱的小孩
作者:曹玲( 转行成为儿童摄影师的黄鹭生活得很快乐 )
黄鹭一开始就强调:“虽然我的专业背景是经济学,但是我的数学特别差,连账都算不好,也谈不上是金融业成功人士。”
大学之前,她的生活一直按部就班。她的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大学教师,她听从家人的建议选择了经济学专业。2001年大学毕业后,黄鹭先是去了深圳,后来又去了上海,陆陆续续换过几家公司,2006~2008年为了去非政府组织工作还专门读了一个公共事务管理硕士。“工作总是打不起精神,经常不在状态,也不喜欢和领导打交道,觉得很多东西都不喜欢,一有空就拿着相机跑出去玩。”她拍风光片,拍糖水片,一趟旅途下来拍不到好照片就很懊恼。在保险公司工作的时候,经理就发现她拍照的状态特别不一样,比上班时专注多了。
旅行让她经历了很多,包括不顺利的感情。感情结束后,她想去加拿大留学,于是就来北京考托福。2009年底申请到学校,2010年两次被拒签。之后她去了一家杂志社工作,依然感到厌倦。当时单位离颐和园挺近,她经常端着相机去颐和园拍风景照。2011年回家过年,妈妈非让她承认自己的人生很失败,过去10年一直失败,一无所获。那个春节,她的心情跌到谷底,她在家里整理过去的照片,觉得除了拍照什么都不想做。“那10年我一直在找一种对的生活,但用的是试错的方式。”
2011年3月20日是一个好朋友女儿的生日,小姑娘叫樱桃。黄鹭给樱桃拍照,并放在微博上,结果很多人喜欢。“我以前也拍过孩子,直到给樱桃拍照,才发现拍孩子能带来特别多的东西,能治愈你的心情,自然而然心理就多了一些希望。”
春节里她就在想转行后拍什么,有人要介绍她去时尚杂志,她觉得自己和时尚圈气场不合。她喜欢纪实风格,不喜欢任何辅助的东西。她热爱美国人戴安·阿勃斯,这是一个离经叛道的犹太籍女摄影师,被誉为摄影界的“凡高”。她拍穷人、畸形人、流浪汉……各种人。
( 黄鹭为好友的女儿樱桃拍的照片 )
在黄鹭心目中,阿勃斯那样关注人的内在才是真正的摄影,以至于她一开始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她打算拍孩子。“但是我又拍不了她那样的纪实作品,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后来有个朋友算了算她的星盘,说她的月亮星座在巨蟹座,对温暖的、家庭的东西敏感,让她不要再纠结拍不拍儿童。还有一个纪实风格的摄影师朋友和她说,社会上需要有揭露风格的照片,也需要有温暖风格的照片。于是,她这才踏踏实实地去拍孩子们。很多人看了她在微博上发布的照片就约她拍照,所以“从一开始就没发愁过有没有客户”。
她喜欢到人的家里去拍摄,在家里小孩特别熟悉,大家都很放松,这样能看到很多很真实的东西。“记录是第一位的,如果一个瞬间我记录下来了,不管效果如何,都觉得是值得拍的。我给他们拍照,就是一个记录,记录一个孩子一天的生活,在他们每天生活的地方,这个阶段都在做什么,让家人和孩子有一天回过头来再看,仿佛又回到这一天。”
“阿勃斯虽然拍的是畸形的东西,但是她发自内心觉得那些是美的,是她认可的,并没有当作揭露来看待。在我拍摄的过程中,也是以拍摄纪实照片的心态去创作的。从某种角度而言,我们有相同之处。”
她背着一个书包,里面装着一只5D2相机和一只35厘米红圈定焦镜头,这个镜头可以让她离孩子很近。她看过一个纪录片,片后摄影师分享经验说,在被拍摄者1.5米范围内会让拍摄者更感觉你是自己人,是在同一个气场里,他会更自然。拍摄的时候,她不打灯不用反光板,没有助手。“去人家家里拍摄,去的人多了,孩子就会觉得是个事儿,大人也更不自然,何况经常还要吃个饭睡个觉,人多了也不好。”
每次拍摄前,她都会告诉家长不用特别准备什么,也不会对任何一次拍摄做预设。“每个家庭各有不同,我会关注和记录不同,平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大一点的孩子让他把近期喜欢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小一点的孩子该吃吃该睡睡。”半岁以下的孩子基本只拍半天,半岁以上的孩子她都建议拍摄一天,因为时间充裕,状态更放松更自然,更多生活细节才有空间展开。“我在拍摄过程中很少有自己的创意,多半只是去记录,尽可能还原每个家庭的真实,可能正因为没有创意而成为一种创意。”
她喜欢拍小孩起床。“小孩起床特别可爱。两岁以下的小孩睡醒了就笑,两岁以上的小孩醒了要和妈妈腻半天,不肯起来。”她还爱拍小孩哭。“有的家长小孩一哭就不让拍,特别是有老人在的时候。其实小孩各种表情都好看,尤其是3岁以下的孩子,要趁着好看多拍点。有的家长说小孩不配合,不看镜头,不笑一笑,小孩为什么要配合呢?他是什么样就拍什么样不就好了?”黄鹭有时候能碰到特别理解她的家长,哪怕是碰到小孩生病也让她拍。镜头中,一家人带孩子去医院做雾化,回家给孩子喝中药、泡脚、发汗、量体温……“我很感谢他们让我拍这样真实的生活,比简单的肖像更有意义。这种场景特别真实,而且是一定会消失的真实。”
因为是去家里拍片子,有的人会担心自己的家没有别人家那么好,拍出来会不好看。“我说你的家为什么要和别人家一样呢?不一样才是你自己的家。大家喜欢的照片也不一定都是在豪宅里拍的,有的人就是普通家庭,但是特别温馨,爸爸也参与到生活中来,比如给孩子洗澡,给家里的狗洗澡,这样的家庭生活气息浓郁。生活质量和房子没有特别大关系,有的家庭即便是租房住,但也不会凑合,充满了生活气息。”
她总结了一下幸福家庭的共同点,就是自己做饭,而且以男人做饭为主。“大部分家庭中,父亲的参与程度很低。但是在幸福的家庭里,爸爸一定是参与家庭生活的,男人一定是做事情的。”
除了拍摄幸福的家庭,受阿勃斯的影响,她也着手拍摄了几个不幸的家庭。“本来计划拍摄10个脑瘫的小孩,通过影像给类似的家庭一些希望。”一开始拍摄的是一位家在广州的脑瘫小孩,但是家长不让公布照片,不想孩子长大后看到。2012年,她又拍摄了杭州一个患脑瘤的孩子兜宝,当时兜宝两岁半,经历了一次脑肿瘤切除,一次脑积水腹腔分流术,5次外引流术,32次放疗,8次化疗,是医生口中的奇迹宝宝。2013年5月,她再次拍摄了兜宝,结束化疗的兜宝长高了也长胖了,镜头中他努力地自己走路,亲人们都为他高兴。今年5~6月份,她在北京和杭州同时举办了“亲爱的小孩:黄鹭摄影作品展”,杭州的展览以兜宝的照片为主。孩子的父母对她说,哪怕孩子真的走了,这些照片也是值得珍藏的回忆。于是她的想法又改变了:“有缘分的家庭我都会去拍,只要对这个家庭有意义,不管能否影响他人。”
2011年那个春节之后,她的生活变得特别简单。“前面10年我绞尽脑汁过得也很奇怪,各种不对,一直追求快乐的感觉,但是一直不快乐。现在不刻意追求快乐了,反而觉得挺舒服的。以前的工作心累,现在一点都不累,没有太多需要去想的事情,父母也慢慢认可了我的工作。现在的生活让我长得挺好的,很健康。”黄鹭托着腮,笑眯眯地说,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搭在肩膀上。(文 / 曹玲) 亲爱的小孩黄鹭亲爱摄影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