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赵胖子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赵胖子要结婚了,还给我发了一份请柬。

我真想拿那本砖头厚的《尤利西斯》拍死她,让她生命尽头的血滴在晦涩而冗长的伟大作品上,以便贯穿她一生的儒雅完美落幕。但这只是一时的冲动之想。她看上那个鸟人并决定结婚应该也是冲动。赵胖子说,冷静和理智的人走入不了婚姻。我最讨厌她这种结论式的好像很哲理其实是废话的话,她却总不厌其烦地说。

赵胖子并不胖,长的还有几分姿色,身材匀称,就是脸上显得有些肉,但并不难看。艺术加工一下,就是周昉的《簪花仕女图》里的主儿。记得第一次我叫她赵胖子,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红,然后就把嘴里的必胜客喷了我一脸,整整一下午我在商场里领子和前胸都洋溢着德克萨斯风情小牛排的异国味道。

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搞对象。我们大学宿舍里的老三说算,我觉着还差点儿。就是老三把她介绍给我的,刚开始只是说她想跟个老师聊聊天,老三就把我推出来。为了照顾兄弟的面子就去了。她约我在世贸天街的星巴克见面,可是老三分明跟我说她住六里桥。我到得早了,坐在那里无聊地扫视玻璃窗外的人群。此时,这个小女人还在太阳下两眼茫然地检索街边的招牌和广告,稍稍停顿后径直走向星巴克门口,电话震了一下就边挥手边向我走来。她用带着5个加号的嗓音做自我介绍,闭上眼听谁都会疑为天人,可我睁开眼,分明发现天人的右小腿的丝袜有一根跳线。我和跳了线的天人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赵胖子整天在玻璃楼里上班,和楼外的人隔着空气对望,像是养在鱼缸里的鱼。鱼并不常履约或约我,除非遇到需要聚会的节日或天气不好时,“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排遣”,她又不想玉阶空伫立,就会发条短信给我,喝杯咖啡然后逛街,是固定程序。北京的街头总有一些孩子看到青年男女在一起,就会上前推销一支支的玫瑰。我想献给她一支10块钱的爱情。她拦住问我,怎么区别玫瑰和月季。我哑然!她说,玫瑰的刺长在干上,掰不动,月季的刺长在皮上,一掰就掉,很肤浅,肤浅的东西不能代表爱情。

赵胖子并不像月季那样肤浅,至少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肤浅。除了月季和玫瑰的区别以外,她还能随口说出公园里植物的纲目科属种,尽管我们并不常去公园。她带我常去的是书店,包括她最爱的是纳博科夫的《玛丽》。“他所有的书都是献给薇拉的。”赵胖子说,“他的妻子。”“纳博科夫死后,她和儿子说:‘我们租架飞机去撞山吧。’”她强调着,眼睛盯着我,坚毅的神情好像说我不是他的儿子就是山。

每次和我在一起她还是很在意,看得出薄施脂粉淡扫娥眉,或像我兜里的那包黄鹤楼,天赐淡雅香,有时还会经意不经意地挽了我的手臂。每当这时我就会觉得自己无比的幸福与高贵。我送了一本《尤利西斯》给她,书和她一样我都没读懂,都像是被揉碎了的稿件,断简残章的,想弄明白得慢慢拼。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书。聊过纳博科夫和薇拉,聊过乔伊斯和诺拉·巴纳克尔,从昆德拉到帕慕克,从奈保尔到弗洛伊德,没有一句和人间烟火有关。我总觉得柴米油盐的俗事和天人难以启齿。

《尤利西斯》给她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失去了联系。教师节前一天,我收到了请柬,拆信前还以为是祝我节日快乐呢。拿着请柬,我深信她看这些情事就像纳博科夫俯视文坛一样,从那个高度看下去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没一会儿,老三就给我打电话:“赵××结婚了,你知不知道?”“知道!”“你真是个窝囊废!”(文 / 奇轩) 天人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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