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尼·宝格丽：宝石之“谜”

( 贾尼·宝格丽 )

罗马的西班牙广场（Piazza di Spagna）不论阴晴总是熙熙攘攘，60年前《罗马假日》里俏丽俊逸的奥黛丽·赫本在广场台阶上的回身举步不仅成就了她自己的电影事业，更是成就了西班牙广场在各国旅游者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如今赫本的明眸皓齿犹在眼前，西班牙广场却早已不似当年，转而成为罗马奢侈品商店聚集地的代名词。从每天早上10点开始，西班牙广场就被成千上万来这里购买奢侈品的顾客弄得人声鼎沸，与就在它附近的玛格塔街（Via Margutta）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条清幽而美丽的窄巷是罗马著名的艺术家街，许多画廊、手工艺术品店和几间颇具情调的小馆子安静地坐落在这里。几百年来，欧洲的艺术家名流们似乎特别偏爱此地，弗兰德画家彼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意大利画家真蒂莱斯基父女（Orazio and Artemisia Gentileschi）以及著名导演费德里科·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都曾在此居住。贾尼·宝格丽（Gianni Bulgari）选择把自己的珠宝店GB-Enigma开在这条街上，隐约中也透露出了他对珠宝行业的态度。

“设计是珠宝最重要的特质，我对这一点坚信不疑。”贾尼·宝格丽在接受本刊采访时强调着。生于著名的宝格丽家族，他的名字本身几乎就是奢侈的代名词。1966年乔治·宝格丽（Giorgio Bulgari）去世后，贾尼·宝格丽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成为宝格丽公司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在他的领导下，宝格丽公司开启了国际化运营模式，在纽约、日内瓦、蒙特卡洛和巴黎分别开设了分店。在上世纪70年代末，他彻底变革公司，开创了宝格丽表业，而他本人则专注于产品设计和开发。然而在不久之后，贾尼·宝格丽辞去了总裁一职，并彻底离开了家族生意。“在家庭里有时大家的意见难以得到统一。”贾尼这样解释他离开的原因，“在我从商的前25年，我一直在做稀有宝石交易。后来我突然意识到，宝格丽公司应该定位于更加不同的市场，或者说更易接近的市场，把珠宝设计放到首位而不仅仅靠卖一些不必要的宝石赚钱。当然这也不是说带有宝石的珠宝首饰就不好，而是我认为珠宝最根本的价值应该是它设计的价值，然后才是它材料的价值，比如黄金或者钻石之类。拿一个宝石制造一枚戒指或者一条项链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想让珠宝脱离对‘宝石’的依赖，你就必须用你的概念和设计来填补这个空缺。”

在家族企业里无法完全自我实现的贾尼·宝格丽选择了建立自己的珠宝品牌GB-Enigma。“GB”是他姓名的首字母缩写，而“Enigma”（中译：“谜”）则是来自“二战”时德军用来加密与解密的哑谜机的名字。“我还是选择回到最初的行业，因为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珠宝的价值应该取决于设计的附加值，而不是宝石的稀有性。”与宝格丽公司不同，GB-Enigma在全球只有两家店铺，而其出售的所有产品均由贾尼·宝格丽亲自设计。“我们的珠宝样式很多，但每一样出售的数量都很少。宝格丽先生希望在这里的每一位顾客都是出于对产品设计的真心喜爱而购买我们的产品。”贾尼·宝格丽说。

这家珠宝店与其说是商店，不如说是一间艺术沙龙。拱门式的店面掩隐在茂密的爬山虎之下，唯一一扇展示橱窗静悄悄地躲在店门的一侧，不太显眼。室内装修格调高雅而简洁，黑白网纹地砖、金色的金属栏杆、色彩鲜亮样式规整的沙发和现代感强烈的落地灯的组合带有很强烈的经典装饰艺术风格。店内工作人员不多，并且往往身兼数职，既负责销售也负责产品开发。面对顾客，他们的态度永远是自然且包容的，既乐意为你解释每一样珠宝背后的设计理念，也愿意和你来上一杯浓缩咖啡坐在一起拉拉家常。

珠宝店的展示厅不大，厅后就是产品设计和开发的工作室以及贾尼的办公室。“宝格丽先生每天都会在店里待上一阵子，有时上午有时下午，一看到有顾客来了他就会躲到办公室里去，因为他是个很羞涩的人，面对顾客总是不知说些什么好。”助手玛丽莎·吉鲁说，“有时他出门正好碰到顾客，就向他们点头微笑一下赶紧离开；当顾客知道刚才向他们打招呼的人就是贾尼·宝格丽本人时，总会懊悔没能多和他聊上几句。”

( 赤金镶竹形手镯 )

对于贾尼·宝格丽来说，艺术创作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设计和创作并不费劲，真正费劲的事情是对设计和发明的开发过程。”已是一头银发的他住在鲍格才别墅（Villa Borghese）附近一幢曾经是奥黛丽·赫本居所的房子里，每天自己开车来小巷子上班，再开车回家吃饭，一天中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珠宝设计上，也许这样的生活是他难以从家族企业的经营中得到的，也正是他一直向往的。

当奢侈品公司无一例外地将赚钱视为最高目标时，贾尼·宝格丽仍旧坚持珠宝的艺术品定位。他向我展示了自己几十年前还是宝格丽公司执行总裁时为公司制作的第一本产品目录，纸张早已陈旧，但里面的内容放在今天也仍不过时。在目录的开头，贾尼展示了他自己设计的两样产品，一样是宝石项链，一样是左右两端被设计成展开的双翼的拆信刀，同样形状的翅膀出现在如今GB-Enigma的标识上。

( 唇形饰品 )

在产品图片旁边贾尼·宝格丽写道：“这两样产品之间有何相似之处？一个是由古董绿宝石、红宝石和钻石镶嵌成的项链，用于特殊场合；另一个是黄铜镀银的拆信刀，用于日常生活。尽管这两件作品的作用、价格和市场都有很大区别，它们都是被同一群人设计和生产，并且在对它们同等辛勤的劳动背后，蕴藏着难以琢磨的美学情感。也许人们认为装饰性和实用性的物件并不能代表最高层次的创造力，但有时，孕育这些物品的过程或许能证明，作为设计者的我们，在吸收各种形式的艺术元素时的富有创造性的努力。出于这样的创作目的，我们一直坚信鉴赏产品的决定性因素在于其创意而非其价格。因此，我们认为合格的顾客一定是具有品位的，不论其是否富有。无论是对于价格最低的商品还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我们都为达成卓越付出了同样的激情，并且试图对每一件我们设计和生产的商品保证付出同样持久的努力。以上就是宝格丽公司的宗旨。”

贾尼·宝格丽正是依据这样的设计哲学经营着自己的品牌。在GB-Enigma，各种款式的珠宝都有全银系列，除了本人对银的热爱，也是为了保证他的珠宝产品可以覆盖更多的市场群体。在这里，珠宝的价格不是什么秘密，你既可以买到价值数十欧元的银质吊坠，也可以把玩价值数千甚至数万欧元的昂贵珠宝——对于贾尼·宝格丽来说，两者都是对自己设计精神的体现。正对着西班牙广场的孔多蒂街（Via dei Condotti）上聚集着各种一线奢侈品牌的商铺，其中也包括宝格丽公司1905年在此开设的全球旗舰店。也许如今的宝格丽公司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家族企业，但至少贾尼·宝格丽在距此数步之遥的GB-Enigma珠宝店里，将家族企业曾经的宗旨延续了下去。

( 白金钻石镶嵌唇形天鹅绒丝带饰品 )

专访贾尼·宝格丽

三联生活周刊：比起开发者，你更认为自己是个创作者？

( 赤金黑漆豹头饰品 )

贾尼·宝格丽：不，两种我都是。当然了，开发是创作的后续过程，你不能只是创作出一个东西然后就把它丢那儿不管了，你必须去开发这个东西，所以毫无疑问，我必须在最终作品完成之前持续跟进它的开发过程。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珠宝设计和GB-Enigma的店面布置都带有强烈的装饰艺术风格。你为何如此喜爱这种艺术风格呢？

( 钻石唇形手镯 )

贾尼·宝格丽：风靡于1925年左右的装饰风艺术是一次非比寻常的创新，因为西方人一次性将分散的来自各种文化的装饰元素整合在一起，罗马文化、希腊文化、埃及文化、亚述文化、中国文化、日本文化等等。那个年代的珠宝也是有史以来最有趣的。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看来，一件杰出的珠宝作品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

( 银质手镯 )

贾尼·宝格丽：当然是它的设计，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我看法相同。不得不说，我见过很多珠宝谈不上有任何设计。人们认为把宝石堆在一起肯定不会出错，但这种想法有很大问题。装饰风艺术就是一种很典型的设计操练。在它风靡的年代，每一样东西都经过了很智慧的设计……如果你去纽约，你可以发现上世纪20至30年代装饰风艺术对这个城市的惊人影响，尤其是对一些纪念碑式建筑物的影响遗留至今。比如克莱斯勒大厦和纽约帝国大厦，它们的装饰部分极其出色。快速回顾一下建筑史，在巴洛克时期，建筑物都具有华丽的装饰元素；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出现了现代派潮流的萌芽，比如维也纳分离派和德国包豪斯风格。而包豪斯崇尚实用主义，任何形势的装饰都被认为是多余的且是被禁止的。很多跨越那些年代的建筑物都存在着风格的冲撞，这也给我带来了设计灵感。

三联生活周刊：你曾经和菲拉格慕（Salvatore Ferragamo）合作设计过一些珠宝？

( 蛇形耳饰 )

贾尼·宝格丽：是的，我们曾经合作设计过一些产品，但后来合作停止了，因为他们当时对自己的定位犹豫不决。菲拉格慕仍然在出售我们合作设计的产品，但他们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做事。

三联生活周刊：如果可能的话，你最希望回到哪个年代？

( 皮绳蝴蝶银质项链 )

贾尼·宝格丽：我想回到上世纪90年代。那时的我只有20多岁，是充分成熟的时期。

三联生活周刊：你最喜欢的艺术家是谁？

贾尼·宝格丽：所有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和未来学家，尤其是曼·雷和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我热爱20世纪和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情。20世纪前半叶是思想大爆炸的年代，那段时间世界变化之大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三联生活周刊：谁是对你影响最大的人？

贾尼·宝格丽：没有任何一个具体的人对我有深刻影响。不过我对政治学和经济学很感兴趣，有的时候还为报纸写写相关的文章。阅读法国著名政治思想家亚力西斯·德·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的作品对我影响很大。这个天才式的人物在18世纪30年代去美国研究其监狱系统，并且在27岁时写下了他最有影响力的作品《论美国的民主》，这是一个绝妙的作品。另外一个人是尼可罗·马基雅维里（Niccolò Machiavelli）。这两个人对我个人思想有很大影响。（文 / 谢斯曼） 宝石珠宝珠宝行业设计公司宝石价值宝格丽贾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