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基纳法索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王哲玮)

布基纳法索0

刚到布基纳法索时,即使你不是当地人,也会时刻觉得身在方寸之地,而四面都是要将自己置之死地的敌人。车辆所过之处,能看到胡乱挤在一起的防御工事;来到交叉路口,车队会停下来,前面的装甲车会下来几个工兵,扛着仪器小心翼翼地检测地雷……来之前没人跟我说过会碰上这种场面。

来了就知道,“稳定是扯淡”。我们的慈善基金会由当地军政府接待,无论行程如何变化,身边始终有荷枪实弹的军队护送。向导Chin解释说,这是因为现在执政的军方与散于各地的王室不和,随时都有爆发武装冲突的可能。Chin是一个40多岁的韩国人,28岁在美国取得了经济学博士学位,任职于一家颇有声望的金融机构,但他选择把自己献祭给这里的土地。他来到布基纳法索13年了。“我知道这在外人看起来很悲壮。”他说话的时候习惯不时地摊开双臂,上面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疤痕。

我们的目的地在一个叫莫西族的原始部落里,军方的装甲车早在中途就撤走了,这种不开化的地方不会有什么战略价值。当地的气候极其潮湿和闷热,让人发狂;唯一例外的就是入夜以后有凉风,吹在黏糊的身上很舒服。但Chin反复提醒我们:晚上睡觉时,一定要把帐篷彻底封闭。

这很痛苦,闷热无任何气流循环,让我在头几天晚上根本无法入睡。天亮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好在沃尔特河就在部落旁边。走到河边,我看见Chin正站在河中央,拿着叉子捕鱼。“河里会不会有食人鱼?”我问。“不会,但有鳄鱼。”“那你还敢站在里面叉鱼?”“很多年前我就和它们打过招呼了——请别吃我,姑娘们。”

Chin的前任妻子同样是韩国人,他们在美国结婚生子,然后离婚。他觉得自己没错,但也认为妻子没错。“我们回家了,你在那边保重。”这是后来妻子在带着孩子回韩国时给他发的电子邮件。但因为布基纳法索的网络普及度太差,Chin很久以后才看到。他没回,因为觉得再怎么挣扎,过去的生活也已经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Chin用了几分钟生火,把鱼的内脏清理干净,然后串在铁签上开始烤。“闻起来怎么样?”我回答说很香。部落那边传来一阵嘈杂,Terry出事了。原来他晚上想图个凉快,敞着帐篷睡觉,结果被一种夜行飞虫叮咬,左手臂不能动弹了。Chin立刻丢下手中的烤鱼赶过去。“是Labook蜂,会在宿主身上产卵,几小时就能孵化,到时他就死定了。”

Terry的身边围满了人。他的左手臂已经呈现一片青紫,肤下依稀可见米粒般大小的Labook蜂卵。Chin拿出一把军用匕首,在火上烤着……几分钟后,惨叫声、惊呼声和哭声混杂在一起。“万能的主,请拯救这个可怜的人吧。”现场有一个犹太教徒,不停地摇摆着身子。“犹太教的教义,在上帝的眼里,每个人都只是一只极小的火苗。他们相信,摆动身体能让自己的火苗燃烧得更亮更大一点,也许上帝就能注意到他们的祈祷了。”

走到帐篷外面,想起Chin手上的那些疤痕,鼻子里满是尘土、酒精和血腥的味道。 chin布基纳法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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