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轻的诗者

作者:李菁

(文 / 李菁 周翔(实习记者))

那些年轻的诗者0( 首届“诗词中国”大赛特等奖获得者、15岁的张元昕 )

摘走首届“诗词中国”大赛特等奖桂冠的,是15岁的美籍华人少女张元昕。

张元昕1997年12月31日在纽约出生。这一年是中国农历牛年,她因而小名“牛牛”。她的父母都是从中国赴美的留学生,后来从事电脑行业。4岁那年,外公外婆来纽约帮助照看牛牛和比她小两岁的妹妹。牛牛的外公外婆在古典诗词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早年还曾编过一部《中国花卉诗词全集》,他们倾心培养两个孩子熟读诗词。

牛牛仿佛天生与这些来自中国的古老文化有特殊的缘分。外公外婆的教育方式很特别。“他们选诗词,不是按《唐诗三百首》或是《千家诗》之类的,让我们一首一首地背,而是按不同题材选择诗词来教我们。”比如春天到了,外公外婆便精心挑选了与春天有关的诗歌,他们不选李商隐这一类容易感怀伤时的诗人的诗作,而是选择那些描摹自然景物、与小孩子生活联系比较密切的作品。比如,张元昕就记得,小时候外公外婆教过她花蕊夫人写的一首《宫词》:“早春杨柳引长条,倚岸沿堤一面高。称与画船牵锦缆,暖风搓出彩丝绦。”“我记得我读这首诗的时候,头脑中自然就浮现出这些自然景物,它们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陌生。”于是关于梅花、兰花,风云雨雪、寒来暑往,每一个时节、每一个主题,外公外婆都为她选择相应的诗。就这样,牛牛就被牵引进了由古典诗词构成的那个奇妙而多彩的世界。

即使学词,外公外婆的教育也不是让她们按《宋词三百首》来背,而是按词牌,浪淘沙、如梦令、浣溪沙、苏幕遮……一个一个地来教她们。如此,给姐妹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更重要的是,我从来不觉得诗词和我的生活是隔离的,它们从来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5岁时候,牛牛已经背诗300余首,生长在“诗声”的韵律里,让牛牛渐渐萌生作诗的冲动。有一天,她突然对外公外婆说:“我也要写诗!”她急迫地趴在桌子上,一口气写出她的第一首五言诗:“春时樱花落,阳出把雪化。花儿美又香,草儿遍地绿。”自此一发不可收,看到什么都说“我要写一首诗”。后来读的诗多了,全部融化在心里,她看到眼前景色,自己的诗句便会像水一样流出来。对于她幼稚的诗作,外公外婆一般也不会做改动,只是和她商量:换上哪个字可以更好。“开始写诗也并不觉得难,而且越写越想写。”9岁时,牛牛写过《卜算子·孤鸿》:“新月无纤尘,光细让星辰。玉露晶莹踏银杏,只见孤鸿影。展翅飞河汉,有主谁做伴。拣尽寒枝不肯栖,沙洲成荒甸。”10岁那年,牛牛自选出300首,结集为《莲叶上的诗卷》,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这对她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11岁那年,张元昕在电视上看到了介绍叶嘉莹的一个节目,钦佩之情油然而生。“我当时就想:一定要跟着她学习!”张元昕真的写了一封信给叶嘉莹,没想到,她竟然收到了叶先生的回信,鼓励她继续学习。2009年夏天,叶嘉莹在温哥华讲学时,牛牛的妈妈邓路带着牛牛姐妹从纽约专程去听课。一次讲座期间,牛牛讲起自己所学的“七绝与律诗的平仄与格律”,引起了叶嘉莹注意。“先生在温哥华教了我10天,最重要的是教了我吟诵;通过吟诵解决了我的格律问题,这以后诗词的格律像灵感一样自然涌了出来。”张元昕回忆。

正是这次见面,张元昕正式拜叶嘉莹为师。“先生要求比较严,第二次见面就要求我读‘四书’、汉魏六朝诗;第三次在南开大学见她,她提出要我背《诗经》、《楚辞》。”这当然也是张元昕乐意之事。

与叶嘉莹结识后,牛牛正式接受诗词训练,写诗才情得到进一步发展。认为牛牛人才难得的叶嘉莹决定把她推荐给南开大学,而此时她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女孩子。经过多方面努力,2011年,只有13岁的张元昕被南开大学录取,在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学习。妈妈为了支持她,也辞掉了在纽约的工作,带着妹妹与她一起到天津生活。妹妹张元明现在南开中学国际部读初三。

近年来,她每天早上至少写一首诗或填一首词,已成了习惯。“妹妹更喜欢写诗,我是诗词都写,两人还经常交流,我也帮她改;她的绝句确实写得比我好。”张元昕很坦率地说。比她小两岁的妹妹张元明这一次也获得青少年组二等奖。

不知道是否因为受这些古典诗词的长期熏陶之故,张元昕有着超乎这个年龄孩子的成熟与稳重,以至于采访中时常忘了电话那头对话的,是一位年仅15岁的孩子。“诗人们感情丰富,他们通过诗来抒发一草一木的感动,对大自然的关怀、对生命的敬畏。虽然那些诗人已经作古,但通过这些作品,我感觉和他们进行了超越时空的精神上的交流。这些作品都饱含着对真善美的追求,学习它们,对人的性格修炼会起很大作用,让人变得宽厚而谦和。”已是“大二”学生的张元昕在学校是个小名人,“现在学校很多人知道我,其实我个人并不重要,叶先生把她的一生奉献给中国古典诗词,她在乎的是文化传承中她起的作用是什么;我也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弘扬中国古典诗词,我的理想是把中国文化诗词交给世界。”她的语气充满了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坚定。

(附:张元昕作品

满江红·拜读叶先生、范先生水龙吟有感

千古骚魂,遥渡海,京华曾被。天地会,山头旭日,沧溟皓月。屈子纫兰湘水碧,叶师彩笔丹心切。范公喜,素卷绘灵均,知音结。

空回首,晨烟阔。思往事,凭谁说?但春风秋雨,鬓生华发。不负三春桃李育,欣看九畹滋兰发。待天孙,彩锦胜云霞,盈仙阕。

妹妹张元明作品

无 题

寒云无语满苍天,人世无情亦自眠。何日桂枝终落了,独观沧海变桑田。)

“倚天出鞘气冲天,戎马岁月奋挥鞭。奸佞之论随风去,英雄沧海留遗篇。”这首颇有气势的《吟曹操》出自14岁的上海男孩张驰彤之手,他也因此获得青少年组一等奖。

张驰彤从小对历史、人文之类的东西感兴趣,父母也给他买了《全唐诗》这样的诗词作品集,这个小男孩子自然而然地就接触到诗词了。“我开始自己念这些诗词,最初朗诵它们只是图一个气势,并没有想到能把它的内涵念出来。但长大后逐渐理解了它们的意思,在有声的朗诵中也就加深了对它们的印象和理解。”到了初一时候,张驰彤开始试着写诗词,他说,“这是让我非常快乐的一件事情,对我而言,这和同学们其他的那些娱乐项目是一样的。”

张驰彤写诗并不严格按照古人的写诗方式去写,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解。“我追求随意为之。对于格律和平仄,我没有刻意去要求自己。我觉得格律和内容应该是相辅相成的,诗词篇章本来就是要表达我们内心的情感。只是有了格律和平仄的存在,我们能更好地、完美地把所想、所悟表达出来。”

现在张驰彤仍在坚持写诗词,“但不是为了创作而创作,诗词就应当是一种自由的发挥,我不会固定地要求自己一定要写多少。如果我对生活有许多所感、所悟,我可能会把它们以诗词的形式表达、记录下来”。

近两年时间,他写了近50首诗词。五绝、七绝、律诗、五古、七古,还有一些词,很多体裁他都尝试着去写。他的创作题材主要分为两类,一种是对自己校园学习生活的记录,还有一种是由历史人物、事件而发的感悟。张驰彤特别喜欢历史,尤其钟情于三国史:“我写过诸葛亮、汉末的皇甫松,还写过关于曹操的诗,我对这些历史人物非常有感觉,所以也自然投入了自己的感情。”

周围的老师同学最初都不知道张驰彤在写诗,“因为我是把诗歌当作自我修身养性的乐趣的,所以只是把它放在心里,并没有告诉别人”。直到一个多月前他的诗作在上海的《中学生》报发表后大家才知道身边的这位小诗人。虽然身边没有其他同好者,但张驰彤并不觉得沮丧,他觉得结交的朋友还是有一定鉴赏能力的。他曾经写了一首诗送给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孑然空眺冷寂闲,常赋淡水谊堪天。依稀梦寻管鲍影,时醒冀祈君常安。”“朋友完全能理解我的意思。这样就很好了。”

“不久前学校给我电话,说组委会通知我获奖了,我一方面很高兴,同时也很担忧。”父亲张旭东知道儿子喜欢诗词,但他也很坦率地承认,因为考试压力,他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地赞成孩子把精力全部放在诗词上。“因为获奖会给他很大的刺激和鼓励作用,他会不会又一门心思全扑在这上面了?坦白地讲,如果他是数学奥林匹克比赛获奖了,那我肯定就全是高兴了,因为随便哪个好学校都会要他。但是诗词写好了却没有这方面的用处。我们家长也很无奈。”张旭东回忆,在张驰彤读初一时候,每周都要写上三首诗,老师跟家长说:“孩子怎么老是看上去很木讷?”父亲明白,很多时候孩子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后来就跟孩子讲,你不要写那么多,不要把心思全花在这边。他当然会有些不高兴,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其他的学业跟不上是不行的,真的很矛盾。”

“接触、写作诗词对我的影响往往不是外在的。我的语文成绩说不上特别好,因为我觉得我创作诗词的思路和应试语文的思路是不一致的。我觉得学诗词可以使人灵性,而读史则使人明智。创作古诗词是让我不断地去接触先贤的一种方式。我最喜欢的诗人是苏东坡,他是一个文、史、哲方面的全才,这是我特别喜欢、佩服他的一点。”张驰彤说。 诗者叶嘉莹年轻那些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