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文 / 谢大刚）

最近正好跟一个学中文的以色列朋友下国际象棋，他突然问我“刮目相看”是什么意思？我想了想，又看了眼前的棋盘，然后给他讲了嘟嘟的故事。

嘟嘟是我当兵的时候认识的。我当兵一段时间了，因为腿受伤只好离开了我原来的军事单位，从此就开始了以色列军队“白领兵”（或者“上班兵”）的日子。所谓的“白领兵”就是不会打战的兵，这种兵一般不会开枪，不会涉及危险的情况。他们有的是搞电脑的，或者开车、做秘书等等。我们那个军营处在小山上，面积很小，人也很少，大家基本上都认识。嘟嘟是军营里军需官的手下，每一个刚到军营的人都得先经过他那儿，拿到该领的袜子、床单、帽子等。来军需部时你是穿T恤进去的，出来时是穿军服的，那儿是你刚到军队时脱掉公民身份带上军人身份、最后走时又脱掉军人身份再穿上普通公民身份的更衣室。嘟嘟要对军营里的每一个士兵的每件衣服负责。我记得刚开始当兵时常常做的噩梦：走出帐篷时突然发现了枪不在身上，急忙回去，可枪不见了，跟陆川的《寻枪》差不多；凭借嘟嘟对每一只袜子的认真态度，我估计他的噩梦适合拍成一部精彩的《寻袜》电影。

除了个别情况，“白领兵”一般不算是当兵的佼佼者，其实这个名词多少带着贬义。在这种军营，虽然大家都基本上算是“白领兵”，可是也有高低之分，军需官应该算是其中最低的，是“白领兵”的“白领兵”。那个地方门槛很低，所以往往聚集社会上的各种人。有一些人很有文化，可是因为不想在当兵期间过得太辛苦、或者因为健康原因选择去那里；有的人文化程度不高，因为考不上别的地方就落到那里。军需官的咖啡间是以色列社会的缩影，不同的背景和文化在碰撞，去那里坐坐总会听到很有趣的事情。

嘟嘟是一个矮个子，左脸颊上有伤疤，眼睛很温柔，走路有些不协调，来自耶路撒冷一个相对穷的区域。军营里的很多人觉得嘟嘟是一个不太聪明的人，这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在军需部里当兵，或者因为他太善良、太老实，所以经常被别人当笑料。“嘟嘟”变成了“笨”的别名。如果你的朋友问你显得挺笨的问题，你可以说：“怎么了，难道你是嘟嘟吗？”

有一天，军营里喜欢下棋的人发起了一个全军营的下棋联赛。当听说嘟嘟也参与，大家都乐了，这件事本身已经算是个不错的笑话。可是联赛刚进行第一天，我们就稍微收了收脸上的笑容，并加上惊讶的眼神——嘟嘟竟然赢了。随后每次听说前一个晚上的结果，我们就会越来越糊涂，嘟嘟变成了那次联赛的“黑马”，一个一个曾讽刺他的傻的“聪明人”都落于他的棋子下，直到嘟嘟最终夺冠了。嘟嘟给困在偏见中的我们塑造了一个棋盘上的“洛奇”神话，让大家改变了对他的偏见，换一种眼光看他，对他“刮目相看”。

我的朋友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笑容，看来他理解了这个成语。当他突然把视线转移到棋盘上，我才明白了他的笑容的含义，他把他的“皇后”推到我的“王”前，说出短短的“Check Mate”（将死），然后起身去厨房泡咖啡。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