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游泳记

（文 / 李思然）

S昨天去游泳了，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距离上一次踏入泳池，已经过去了20年的时间。

7岁那年，S还是个胳膊腿都细细瘦瘦的短发小姑娘。家乡哈尔滨的夏天炎热而干燥，S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去离家不远的露天泳池学习游泳。还记得S当时没有游泳衣，妈妈就把邻居家女孩穿小的一件红色舞蹈服要来，剪掉两只袖子就松松垮垮地套在了S的身上。那个夏天太短暂，离现在已经太久远了，记忆被时间剪碎，只剩下几个片段式的细节。S忘不了那一泳池深蓝色的水，若是用手拍打水面，可以拍出一串碎银子；忘不了严肃的教练手中那根救生用的长竹竿；更忘不了的是泳池边、铁丝网外，爸爸妈妈正向自己眺望着的那两张还年轻的脸。

7岁的那个夏天之后，游泳就莫名其妙地被搁置了。也许是因为随之而来的十几岁时的那段青春期吧。那时，女孩的身体发生了尴尬的变化，S的性格也变得更加羞怯沉默。还记得初二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同班一个瘦高的男孩子在课间凑到S的旁边，微笑地问她假期要不要一起去游泳，S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至今，S闭上眼睛，还能看到男孩微红的脸上一点点僵硬的笑容，看到男孩渐渐消失在周围起哄的同学中。日子过得太快了，糊里糊涂，已经与那个敏感的年龄擦肩而过，那时还有那样单纯的男孩子和那样脆弱的自尊心。

现在的S已经是名女博士了，被人们戏谑地称为第三类人，简·奥斯汀看到一定会皱眉头的大龄剩女。学术的日子平淡而艰辛。一方面S的精神世界整天浸淫于文学作品中，体味着文字里的大生、大死和大欲，感受着别人生活的精彩、爱情的甜蜜与狂躁；另一方面，真实的每一个日子则是单一而雷同的。在图书馆里一个固定的安静角落看书，阳光爬上书本，然后依次掠过S的面颊、额头和头发，又悄悄退去，就是一天。三餐是唯一能将S解放出书本的时间。昨天午餐后，S慢悠悠地在南大的校园里散步，迎着强烈而温暖的阳光，S眯起双眼，突然感到了悄悄靠近的夏天的脚步，微弱但是坚定。一时间，竟冒出了去校游泳馆游泳的念头。

室内泳池里的水清澈得发出湛蓝的光泽。S漂浮在水中，就像电影《毕业生》里达斯汀·霍夫曼饰演的那个对未来充满焦虑而又无能为力的本杰明一样。只是S早已过了本杰明的年龄，早已没有了像20岁时那样焦虑的资格；S漂浮在水中，她不再是那个胳膊腿细瘦的短发女孩了，也不再是十几岁时那个不敢接受男生邀请的羞涩姑娘了；S漂浮在水中，7岁那年教练伸向她的救生用的长竹竿再也寻不见踪影了；S漂浮在水中，心里想着，室内泳池的边上没有铁丝网，也没有爸爸妈妈远远的眺望，他们远在离南京几千里的家乡哈尔滨，他们的脸都已不复20年前的年轻模样。 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