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足球裁判的非正常死亡

( 裁判纽文霍伊岑的遗像 )

这个故事讲起来并不迟，先从一座小城开始。Almere，中译为阿尔梅尔，荷兰中部城市，距离阿姆斯特丹不远。小城始建于1976年，号称是欧洲发展最快的城市之一，如今已是荷兰第七大城市，绿色城市的经典样板，居民不过20万人。小城此前安静独处，直到12月初城中发生的那起业余足球裁判非正常死亡事件，全世界因此错愕万分。

寒冬已至，冷风过境。夜色中，惨白的灯光照亮了阿尔梅尔城中SC Buitenboys俱乐部训练场，几支男孩和女孩球队正在训练中，孩子们头上热气蒸腾。这个场景就是小城中最自然的生活状态，这家全然业余的俱乐部中居然有110支球队，成年会员225人，青少年会员1175人，年度会费分别为255欧元和200欧元。俱乐部中仅有一位清洁工是付费全职工作人员，包括4名理事在内的其他工作人员通通都是不拿一分钱酬劳，这就是荷兰业余足球的真实情状。

非正常死亡的助理裁判名叫理查德·纽文霍伊岑，41岁，三个儿子的父亲，与SC Buitenboys俱乐部关系紧密，大儿子杰米18岁，曾经做过俱乐部的教练，15岁的小儿子麦克尔在俱乐部8支U-17球队中的一支里踢球。像所有小球员的爸爸一样，纽文霍伊岑将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交付给了孩子们的足球生活，很多年了，人们一直记着这位爸爸裁判奔跑在场边的情景。

12月2日，周日，灾难毫无征兆。纽文霍伊岑依旧如每一个周日，带着儿子来到俱乐部的球场。这一天，麦克尔所在的SC Buitenboys俱乐部B3队将会迎战来自阿姆斯特丹的Nieuw-Sloten俱乐部 B1队，所谓“B1”或者“B3”代表着这支球队在俱乐部U-17序列中的水平高低。纽文霍伊岑还是固有的角色，手持边旗，在场边义务执法比赛。结果两队战成2比2，Nieuw-Sloten俱乐部 B1队是在0比2落后的情况下将比分追平的。比赛中，这支客队的孩子们曾经在场上发生了激烈的内部口角，但依然没有想到赛后会有惨剧上演。

正当双方球员在三位义务裁判的组织下握手时，突然Nieuw-Sloten队中的几位球员向纽文霍伊岑发起攻击，将其击倒。家长们见状冲进现场，拉起了倒在地上的纽文霍伊岑，但旋即，鲁莽的球员们再次将他击倒，目击者称此时有人踢中了纽文霍伊岑的头部，而这位施暴球员在做动作之前脱掉了球衣，显然他害怕别人会通过球衣号码记住他的身份，重重踢中纽文霍伊岑头部之后，他慌乱地跑开了。麦克尔在球场边目睹了父亲被袭击的全过程。

纽文霍伊岑缓慢地起身，尽管他浑身发抖，站立困难，但还是拒绝了身旁人关于报警的提醒，只是表示希望尽快回家休息。当天下午，纽文霍伊岑还回到俱乐部观看了自己两个儿子参与的另外一场比赛，在场边的长椅上仅仅坐了15分钟，很多人就看到他缓缓站起，然后一头栽倒在地。鸣叫的救护车将纽文霍伊岑直接送到了当地医院，直至当晚19点，他还能艰难地表达自己逐渐焦躁起来的情绪，并且认得身边来探视的俱乐部官员。可是，晚间22点钟，情况突然恶化，在一名脑神经医生的陪伴下，迅速转院，寻求急救。凌晨1点，医生宣布医治无效，41岁的业余裁判，三个儿子的父亲纽文霍伊岑撒手人寰。警方开始介入，现场证人逐一进入当地警局，其中就包括目睹父亲被殴打的麦克尔。

清晨，SC Buitenboys俱乐部的秘书昏睡几小时后醒来，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有71个未接电话，俱乐部门口聚集了大量的记者，小城阿尔梅尔一夜之间被世界知晓，因为一个裁判的离世。警方责成SC Buitenboys俱乐部联系荷兰足协业余管理部门尽快提供比赛中双方球员的名单，但荷兰足协保持了令人费解的沉默，甚至当俱乐部拨打了荷兰足协设定的紧急电话之后，接电话的人居然质问为何会在凌晨干扰别人休息。当天，警方开始行动了，先有两名球员被捕，分别是16岁和15岁，这让荷兰足协才深知事态严重，多名官员亲临小城，先是做出决定终止未来一周全国3.3万场业余足球比赛，这是“二战”之后，深爱足球的荷兰人除了1973年能源危机之外，唯一一次终止自己周末的业余足球比赛，目的只有一个，尊重逝去的纽文霍伊岑。

1.2万名阿尔梅尔市民走上街头，发起了沉默游行，800名SC Buitenboys俱乐部的孩子们身着统一的传统球衣走在最前面。训练场边，4000只红玫瑰花在风中摇曳，麦克尔亲手写的条幅高高悬挂，“亲爱的爸爸！你不省人事，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好起来了，我们不会忘记你！永远想你！”荷兰职业足球联赛所有比赛前，全场默哀一分钟，仿佛这个国家迎来了国丧。警方的调查远没有停止，又有5名孩子被捕，另有一位50岁的球员家长也被缉拿。

荷兰人一时之间都在讨论惨案，妈妈们会告诉丈夫和儿子，暂时不要再去踢球，因为她们不希望亲人死在足球场上。有识之士不禁在媒体上高呼：“把比赛还给孩子们！”荷兰极右翼政党自由党党首在自己的微博上发言说：“我们没有任何足球的问题，我们需要面对的是摩洛哥问题。”此言又瞬间激起无尽的波澜，因为在此案被捕人员中有6人是摩洛哥裔人士。

时至今日，媒体还不知晓，为什么会在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青少年业余比赛中出现如此惨烈的暴力事件。但是，荷兰公众反思得出结论，任何父亲在足球场边都要引导好自己的孩子。另外，荷兰人还是应该尊重权威，先从好好称呼他们的总理开始。（文 / 张斌）死亡非正常足球一名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