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他是一个超人

作者:李晶晶

蔡澜:他是一个超人0( 蔡澜 )

蔡澜,新加坡出生,18岁留学日本,就读日本大学艺术学部电影科编导系,半工半读。后得邵逸夫厚爱,任命他为邵氏公司驻日本经理,购买日本片到香港放映,又以影评家身份,参加多届亚洲影展。1963年蔡澜到香港后,长期任职邵氏、嘉禾等东南亚最大制片厂的电影监制。

1973年盛行风月电影,邵氏兄弟影业公司导演李翰祥拍摄完《金瓶梅》之《风流韵事》票房告捷,于是趁势开拍《金瓶梅》之《金瓶双艳》。蔡澜此时任职邵氏经理一职,他回忆说,李翰祥是个书迷,尤其爱读《金瓶梅》和《聊斋志异》,前者让他拍出《金瓶双艳》,后者让他拍出《倩女幽魂》。《金瓶双艳》当时由影帝杨群以及胡锦、恬妮、陈萍三大邵氏最有名的艳星主演,成龙在里面出演伶俐打诨的郓哥,他当时用的还是陈元楼的艺名。

这是成龙首次在银幕上扮演重要角色。蔡澜在接受采访中告诉我:“李翰祥的片子和其他导演的不一样,他设计的对白都特别长,不容易记清楚,也不容易演得好。这些镜头没法分开拍摄,对白只能一气呵成。成龙不仅对答如流,还能以他特有的俏皮搞笑方式演出。我当时就说,这个小孩子很聪明,能成功。”这一年成龙19岁,蔡澜32岁,两人由此相识。

蔡澜的父亲正职为诗人、书法家,副职为电影发行及宣传,母亲是小学校长。可谓书香门第,受过正规系统的教育,英语、法语、日语都非常好。成龙说:“蔡澜能写一手好毛笔字,会雕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董、美食、红酒样样精通。我和蔡澜在一起,基本都是他说我听,他会不停地讲,我很有兴趣地听,这样我能学会很多东西,比看书来得更好。”

1979年成龙加盟嘉禾,80年代中期蔡澜在何冠昌的力邀下也加盟嘉禾。成龙在海外拍的戏,多由蔡澜监制,因为工作的原因,两人有了深入的接触。成龙的电影常常是一拍一年,蔡澜与他长时间住在西班牙、南斯拉夫、泰国或澳大利亚。

蔡澜告诉我,他们常年在外拍戏,总得找些有意思的事来做。他教年轻人的宗旨是,“工作之外找一个有兴趣的事来喜欢,这样看自己的工作也比较立体”。早年蔡澜与成龙在澳大利亚墨尔本拍戏,蔡澜开始教成龙学习品红酒。“我让他先从当地几家酒厂开始品,找一个自己最喜欢的酒厂,然后专门研究这家厂的一种酒。成龙这孩子聪明,只要是他愿意学的,一定会学得很快很投入。”

蔡澜说,后来又有一次他和成龙在澳大利亚拍戏,成龙拿来一瓶价格较高的红酒和他一起喝,感觉味道还不错。“他也拿了一些价格稍便宜的给另一帮朋友喝,结果,朋友们都说这酒不好喝,非要尝我们喝的那种。成龙说,好,你们等着。就拿我们的酒瓶换装他们的酒,再给他们喝,他们马上说,果然是好酒,味道就是不一样!其实是同一种酒嘛,味道怎么会不同呢?只因为他们品红酒是要看牌子和价格的。这也是我告诉成龙的,品酒,品的是酒本身,这如同看人,看的是人的本质。”

蔡澜说,他还告诉成龙,研究东西一定要专一。喜欢咖啡就只研究咖啡,喜欢茶就只钻研茶。只有研究深入,才能对一个事物了解透彻。如果什么都要研究,时间和精力是不够用的。成龙收藏玉器失败的时候,听从蔡澜的建议,改收藏木器。蔡澜自己好收藏,收有不少明式家具和字画。一开始,他送了两张明代黄花梨的椅子给成龙。“他很喜欢,开始跟我讨论研究,然后自己去看书。他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蔡澜说,他与成龙相处长了,双方的家人亦是自己的家人一般。蔡澜与成龙的父亲关系极好,片场里,公司里,大家都喊他陈爸爸。蔡澜说:“如果成龙有用不完的精力,那都是爸爸的遗传。”蔡澜说,陈爸爸一头灰发,自然卷曲。头大,脸红,咬着大烟斗。手上的白兰地威士忌酒杯,没看过他放下。“哈酒。”陈爸爸一见到蔡澜就说。陈爸爸是山东人,一辈子乡音未改,“喝”字听起来像“哈”,蔡澜就会随着老爷子说:“哈就哈吧。”于是两人经常大醉。“我们的共同点是酒品好,醉后只是微笑,从来不吵架或发生别的事。”蔡澜笑着说。事情也巧,陈爸爸走的那天,蔡澜的母亲也过世了。蔡澜与成龙两个男人,没有互相安慰,两人不须来这个俗套了,只相互打个招呼,“去哈酒”。

“在南斯拉夫拍《龙兄虎弟》,让我对成龙刮目相看。”蔡澜说,“他真的是下得了苦功,拼得了命。”

1986年,在南斯拉夫拍《龙兄虎弟》的外景,已经拍了三个星期的戏,中间成龙必须去东京宣传即将上映的《龙的心》。他一去5天,一回来即刻要上阵,5天里,坐飞机来回已花去48个小时。在日本白天黑夜都有记者招待会,非常辛苦。蔡澜说:“成龙精力过剩,不要求休息,当天拍了一些特写后,接着便是难度很高的镜头,事故也随之发生了。”

外景地离市中心40分钟车程,是座废墟。两面墙中隔着一株树,戏里要成龙由这边的墙跳出去,抓到树枝,一个翻身,飞跃到对面的墙上。树枝到地面,有15米那么高,地上布满大石头。为了要拍出高度,不能铺纸皮盒或榻榻米。

成龙认为有把握,因为更高的他都跳过。摄影机开动,成龙抓到树枝,翻到对面,一切按照预料的拍完。“南斯拉夫工作人员拍掌赞好,但是成龙不满意,用他们的术语是动作‘流’了,一举一动没有看得清清楚楚,又再来一次。第二次动作进步了,已经很清楚,而且姿势优美,大家认为能够收工了,但成龙还是不满意。他的意见是,看准了目标跳过去,像是为做戏而做戏,剧情是被土人追杀,走投无路,慌忙中见那棵树而出此下策,所以最好是接他回头看土人已追到,再跳上树才更有真实感。这就照他的意思拍第三次。结果,一跳出去,刹那间,大家看到他抓不到树枝,往深处直直地掉了下去。大概是他的本能吧,明明是头部冲地插下去的,后来我们一格格地看毛片,成龙掉下去的时候还在翻身,结果变成背着地。当时传来很重的‘咔嚓’一声,成龙的老父当时也在现场,他心急冲到前面想看儿子的状况,要不是被南斯拉夫的工作人员拉住,差点也跟着摔下去。等我们看到成龙时,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他的身体并没有皮外伤,但是血像开了闸的水,由耳朵流出来。他的头下面是块大石头。现场有个医生跟场,他跑过来递上一块大棉花掩住成龙的耳朵。成龙并没有晕迷,他冷静地问,怎么样了?大家哄他,没事没事,只是擦伤了耳朵。成龙的老父急得不知说什么好。担架抬过来,武师们把成龙搬上去,大家一直对他说,千万要清醒,不能睡觉。这条山路很窄,到达医院,最近的也要半小时,成龙在路上一直保持清醒。事后他告诉我们,头很晕、很痛,很想呕吐,但还是强忍下来。”

“到了医院冲进急救室,医生一连打了四针预防破伤风的针,再为成龙止血,可是血根本止不住。医生告诉大家一定要换脑科医院,到脑科医院时,发觉比上一家更破旧。过了一阵子,医生才赶到,满头零乱的白发,那件白色的医袍看得出不是天天换的。医生告诉大家,成龙的头部有个4英寸长的裂痕,好在血由耳朵流出来,如果积在脑部,早就昏迷了。医生说,需要马上开刀,因为破碎的头颅骨有一片已经插进脑部。我们当时犹豫不决,开刀的话,大家一点信心也没有。香港方面联系了巴黎的国际健康组织,他们介绍了南斯拉夫最出名的彼得逊医生开刀。我们当时在医院里喊,快请彼得逊医生来,彼得逊医生到底在哪里?怎么找到他?那位其貌不扬的老医生微笑着对我们说,别紧张,我就是彼得逊医生。就这样,成龙的父亲在手术书上签了字。”

“你知道医生出来和我们说什么吗?他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病人,从他进院,照X光到动手术,血压保持一定,没有降过,真是超人,真是超人。手术成功,危险期度过,护士把成龙推出来,我们看到他安详地睡着,像个婴儿。第二天,护士对我们啧啧称奇说:这位病人醒来还能吃早餐,而且胃口奇好,普通人现在只吐黄水。过了一个星期,医生见他恢复得快,便为他拆线,是分两次,先拆一半,停一天,再拆另一半。缝了多少针,大家都不敢问。成龙当时跟我们说,三个星期后继续拍摄,为不影响戏的质量,上次失败的镜头,还要来过。这就是他,成龙。”

(实习记者朱艺对本文亦有贡献)(文 / 李晶晶) 一个成龙蔡澜金瓶双艳中国电影剧情片超人金瓶梅

上一篇: 身外物与身内物
下一篇: 成龙电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