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默:“就像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和这个世界”
作者:李东然( 张默 )
张默说,他对《一九四二》的第一感觉是剧本好,那么悲惨的背景下,每个人物都张力十足,看得人揪心。“比如栓柱,他喜欢星星,不是一个阶级的女孩,但他的感情纯净极了,就像这个人物一样,总觉得这纯净表面下又藏着很多深刻的东西,可惜我总觉得自己看不到。我很期待能跟刘震云老师见面,跟‘冯导’和大家伙儿把这个戏演起来,好知道它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确实也来不及多想,记忆里留在《一九四二》剧组的过程就像电子游戏打通关一样。第一关就是河南话,冯小刚导演的“军令”针对剧组里的每一个人,如果在开拍前还说不好河南话,不管是多大的明星多大的腕儿,都要被换掉。
考虑到自己不是徐帆那样能把河南话也分出省会腔和地方腔的老戏骨,张默说他就更谨记着笨鸟先飞的道理,给自己制定了周密的学习计划。先是找河南话电影,凡有河南方言必收,电影里说得好的就学习,说得不合适的就仔细挑错,把那些说得好的段落的台词都抄下来,和语言老师一句一句对着练,方言台词两不误。
“但可不敢一开始就碰剧本,怕的是错误的印象留下就不好扳过来,先用了两个月打实基础,《一九四二》的剧本又准备了一个月,到了剧组里的河南话考核,不能说是最好的,也还真是相当可以了。”
张默说,技术层面的功课无论如何要比精神层面的功课轻松,比如如何接近栓柱,这件事像石头一样沉沉压在心上。最难的是那场“卖花枝”的戏,他是暗自努力了很久。先试着揣度一个女人为了让儿女活下来,先把自己卖了,再诀别儿女时的心情。“本来我是一个挺容易高兴起来的人,但演那场戏之前,我使劲往下压自己的情绪。那场戏也挺复杂的,得栓柱抱着小孩,亲眼看着头天晚上刚娶到的媳妇自己把自己给卖了。我仔细去琢磨这整件事,设身处地去想,觉得栓柱一定也懂自己是受骗了,因为花枝当他的老婆是为了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托付给他,但他又要站在两个孩子和花枝中间,看着花枝蹲在地上跟两个孩子道别,那他自己的事也就微不足道了,那肯定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可没有一句台词,怎么把这么多弯弯绕的感情挂在脸上呢?”
“为此很是迷茫痛苦了一阵,但拍戏现场人来人往,导演得跟成百上千的群众演员调度场面较劲,又磨不开面子再去找他单独聊,只好心里记背着刚进剧组时,导演和大伙儿说的话:千万不要演,要尽量去除技巧,就把自己当那么一个环境里的人,得实在着来,找一种自然的状态。但具体到这个戏该怎么演,还是没有解。”
真拍那场戏那天,先拍的是花枝跟买她的男人聊天,讨价还价着把自己卖了。张默说他得抱着俩小朋友站在一边,导演一声开始,他自觉是之前准备够到位了,往徐帆的方向一看,眼泪就掉下来,止不住,一直哭,哭到最后,自己心里挺满意的,觉得这回是演得太好了。
可冯小刚导演没管他,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等终于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才开口:“‘现在拍你这边,刚才是带着你们的关系拍,你的脸没有入画。’我就傻眼了,这两小时就白哭了,而且也不一定能再哭出来了。”
谁知冯小刚告诉他,哭够了就不用再哭了,只要把头低下来,往一边侧侧就足矣了,要那种看都不忍心看但又无能为力的沮丧。“其实,即便帆姐跟小孩告别,演的也不是声泪俱下,吃饱穿暖的话都没有,很正常的就那种,就像送孩子去上学的家长那样。我一下子就觉得懂了,导演的意思是,三个人都没有去演悲伤,但留给观众的是最大的悲伤!后来我得空真跟‘冯导’请教过这场戏,他告诉我,真正深重的悲剧不需要情绪过多的释放,而应该是一种自然的状态,我想从今往后这回事儿我都记住了。”
所以,张默觉得,《一九四二》对他是一种幸运——演值得演的戏,与值得相信的导演演戏。“而真遇到值得相信的导演时,最重要的是完完全全去相信,好导演之所以是好导演,是因为他所拥有的东西可以把你包围起来,你只要跟着他的方向走就可以。”
张默说,他只希望自己能做到毫无保留。比如“冯导”要顺着拍,也跟大伙儿说,顺着拍摄虽然辛苦一点,但他希望大伙儿能多少身临其境地体会一下当年逃荒这一路的感受,而且最好能瘦的话,瘦下来一些,增加点具体的写实感。“虽然不是一个硬性的要求,但5个多月我还真是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最着急瘦的时候,每天就是水煮的青菜,偶尔嘴馋就再吃泻药想办法别吸收,很快就减掉了30斤。加上导演给整个剧组构建了一个非常棒的环境,他对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都有细致的要求。当一两千名群众演员手臂上也化装上冻疮伤口,跋涉在烂泥冷风里时,这片场是一进去就想哭的。每天都自觉渺小,像一棵小草,风往哪儿吹,我就往哪儿倒,而冯小刚就是这阵风,他引导着我的方向,但不是直接告诉我要怎么做。”
“感觉找到之后就是越演越顺的过程,到最后的一场戏拍栓柱顺着火车道往前走,‘冯导’提前嘱咐我这场戏特别难演,本来计划拍两天的戏,却一天就完成了。头两天我就没让自己睡觉,也没怎么吃东西,戏里的栓柱是没有了星星,没有了花枝,孩子也没有了,就剩手上擎着的一个玩具,往前走。现实里的我也是又饿又困,两腿发飘,于是一演就对了,镜头里就剩那种魂不守舍的空洞感。”
张默说,使他从心底里对冯小刚肃然起敬的是拍摄中的一件事。也是到了最后,剧本里栓柱最后是被一个日本士兵杀害的,而且杀害的方式很残忍,刀子是从嘴巴刺入身体。冯小刚准备好了一个1∶1的假人来完成拍摄,扮演这个日本士兵的演员是剧组少有的几个日本演员之一,非常敬业,一遍遍地调整着自己的表演,同为演员的张默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怎样竭力专注地投入。事实上那天现场群众演员仍旧很多,虽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拍电影,但那些围在日本演员四周的群众演员还是不自觉地一点点围拢起来,现场气氛非常紧绷。
“那位日本演员如芒在背,整个气氛绷得很紧,终于拍完的时候,冯小刚要求,在场的所有人给这位日本演员鼓掌。开始我很惊讶,其实那个场景很难用语言描述,当仇恨似乎是不可自抑时,你看得到导演心里那个更大的态度,这让人折服。”
对于过惯了时髦城市生活的年轻人而言,张默也笑说,饥寒交迫的5个月里,常常有逃跑的冲动,但如今回头看,却只记得那些闪闪发亮的幸福回忆,尤其是作为一个演员的幸福。他说:“每天身边都是优秀的专业的前辈们,那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怎样的表演课程都达不到的效果。这部戏太多时候怎么开口于我是要犯嘀咕的,但比如这场戏里头一句台词我爸说,第二句台词冯远征老师说,第三句台词我不用想怎么说,顺着他们说就行了,他们会把这个屋子的气氛给带起来。如果这场戏是场悲剧,他前两句台词一定会把这个悲剧的气氛给得足足的,我只要在这个气氛里别出来就行,每天都有开窍的感觉,表演是这么一回事啊。”
于是演戏以外,张默说他在剧组里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张罗一大包好吃的东西,去李雪健、陈道明等老师的屋里串门儿,跟他们讨教那些演戏的心得。“他们也喜欢我们这一代年轻演员,每问必倾囊而出,有时候你想很久不明白的事儿,他们两句话就说通了,特别管事儿。”
张默说自己是故意错过几次试片的机会,不去看这部电影,倒不全是因为想到那个时候的苦和累,心情仍旧会随之沉重,“而是那段历史,从那么遥远到那么切近,再终于拉远,就像是一个已经藏在心底的亲密的朋友,越发不想草率轻易地见面”。
“虽然我也没有完全进入那段历史,只算是溜着边走过去了,有可能跟那段历史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它就好像你的生活一样,能闻到它的味儿,它也给我带来了很具体的影响和改变。我终于懂了什么是一部好戏的作用,就是一种精神上的震撼,一前一后,就像重新认识一遍自己和这个世界。”张默说。
(实习生卢冉对本文亦有帮助)(文 / 李东然) 自己一遍一九四二重新认识张默河南话世界影视中国电影电影剧情片战争片这个冯小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