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反转的童年

那天，在一个街心公园等一个朋友。朋友久等不来，我便在这小公园里转悠，直到看到一群踢足球的孩子。他们以两棵小树为大门，疯狂地沉浸在追逐足球的氛围中，他们的岁数可能还没有荷尔蒙，但是我的肯定被激发出来了。

这时，一拨儿的一个小孩回家了，这拨儿的队长——一个个子最高、球技也最好的男孩向我发出了邀请——叔叔你踢球么？我今年三十有二，自认为正值青春年华，也没有被岁月染上什么过多的痕迹，但听到这个称谓，还是感到了和他们的距离。队长说：叔叔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想踢。我仿佛被他一下子刺穿了面具，有些发窘，随即披挂上阵。队长刚要和我布置战术，对方突然发生了骚动，原因无非是我一个大人的突然加入，导致了阵容上的不均衡。他们从三四五六年级不等，队长最大也就是初一。对方一个四年级小胖孩要求我加入他们拨儿，还未等我表态，突然双膝弯曲朝我跪下，并做以头抢地状。我一下惊了，连忙抓起这小孩在地上的手让他起来，没想到他竟然连连磕头不止。正在这时，我们这拨儿又走了一个人，我终于暂时脱险了。

比赛开始了，我被安排在中场的位置上，开始还被队长称赞几句，后来他就懒得说了，一个劲数落我的失误。由于我的球技不怎么样，漏了好几个球，最后被安排当守门员。对方那个小胖子突然对我异常凶狠起来，拿到球不是往门里踢，而是往我身上射，显而易见他肯定想，刚才真是跪亏了。踢着踢着新来了四五个小孩要加盟，由于场地有限，我们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然后他们便迅速消失了。第一场比赛我们输了。我们队的队员一致倒地做起了俯卧撑，我正在犹豫着做不做，对方队长突然对我方一个小孩说：“你们拨儿每个人都得做，你得替叔叔做俯卧撑。”然后那小孩看了我一眼，就要做蹲下状。我连忙说：“我自己做，我自己做。”刚双手着地，小胖子就大声说：“叔叔是大人，必须单手做。”没想到他的提议得到了两方响应，于是我体会到了我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单手做俯卧撑经历，骨骼不堪支持，酸痛无比，此中滋味无法与人道啊。

第二场比赛，不知谁的一脚怒射给踢到了一边很拉风跑车上，挡风镜留下了球印，好像车里还有人。大家互相推搡着去捡球，最后谁都不捡，原因是都说，家长说越好看的跑车里坐着的越是流氓和好看的坏女人。只有年纪最大的孩子才不怕流氓，结果当然是我这叔叔去挨了人家一顿数落回来了。我说，你们这帮小屁孩把旁边这辆国产小排量都砸出报警响了10遍了，就不怕人家被逼成流氓来找你们了么？我又踢了一会儿，脚突然崴了，原来是那些被我们赶走的小孩趁着天黑偷偷往场地里扔碎砖头，我不幸中招。场上场下的孩子们，看我一瘸一拐地下场都在偷偷笑。

我坐到一旁休息，突然发现要等的朋友早已来了，他说看我和他们踢球很有意思，看球更是看人。我说我也感到很有意思，踢球更是被人踢，他们的世界犹如巴神，我真的不懂。这时，我方队长笑眯眯地朝我走来，找我借3块钱买饮料。我没有零钱，只有20块的票儿，他说我找了钱后还给您。刚离开我三步远，他便跳着对两个小孩欢呼：“谢谢叔叔给钱请我们喝饮料了！”然后仨孩子一溜烟远去，不远处等待他们的还有两个微笑着的略显妩媚的小女孩。我见身旁其他小孩似乎也有和我借钱之意，或是有未得到饮料之未竟之心，心突生恐惧，仓皇拉起朋友消失于渐暗暮色中。后反复咀嚼此番经历，得一见识：和小孩踢球，仿佛是跟老情人再谈一次情，和旧债主再借一次钱，都不好惹。因为，童年和青春，永远是你人生不知道价钱还不起更也无法还的债。试图返老还童，只能倒逼着你不堪地不知所措。（文 / 冯斯特洛夫斯基） 无法反转童年